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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26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霍松声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,他喉结滚动,有一种想吐的感觉。

“而无论是猎手,还是在清欢阁把守的暗卫,他们会提前服下春日宴的解药,因此春日宴对他们不起作用。所以即便将军足够警觉,没有服下方玉华下的迷药,只要你入了地下三层,这春日宴都是免不了要受的。”

霍松声又想起那夜所见之景,实在污秽不堪,而他险些成为那些人里的一员……

林霰似乎看穿了霍松声的想法,说道:“将军倒不必担心,大厅里的人是清欢阁的弃子,换句话说,就是已经被客人玩腻的,卖不上价钱的人。像将军这般,他们是舍不得送去那里糟践的。”

霍松声用力灌下一口水,心说,你说这些就是在糟践我。

林霰说:“第一次送去清欢阁的猎物,都会被明码标价,有确定的买家。买家一旦选定猎物,少则半月,多则一年,他们会将猎物带回府上。若是猎物死了或残了,买家需要再给清欢阁一笔钱,算作赔偿。若猎物被玩腻了,送回清欢阁,清欢阁首先会再替他们寻找买家,如果卖不出去,此时会给猎物们一个选择,问他们愿不愿意留下。

愿意的人会被送去楼上,接客也好,洒扫也好,终身不得离开清欢阁。而那些反骨未消,抵死不从的,便会被拉去地下三层的大厅里,给他们连服七日春日宴,彻底摧毁他们的神智。七日之后,或痴或傻,弃之街头,也不怕他们会说出清欢阁的秘密。”

若按林霰所言,猎物选择留下,终身会被清欢阁的人监视,若不肯留,更是连神智也保不全。这样缜密的安排之下,应当绝无可能有漏网之鱼,那李暮锦是怎样逃出生天,脱离清欢阁的掌控的?

还是说,李暮锦说的那些都是林霰教她的,其实她本人并没有在清欢阁待过?

霍松声问道:“既然如此,李暮锦为什么神智清醒的离开了清欢阁?”

“她是个例外。”林霰说,“因为她的恩客放过了她。”

“清欢阁允许这种情况出现?”霍松声觉得蹊跷,“我记得她同我说,她从踏春楼离开后还去找了燕康。即便恩客心软,燕康作为猎手,也断不可能放过她……”

霍松声蓦地顿住。

“除非……”

除非她的恩客就是燕康。

可是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燕康,一个一级猎手,不顾暴露的危险和清欢阁的规矩,非要放走李暮锦呢?

霍松声看向林霰。

林霰却冲他摇了摇头:“这个我也不知道。”

然后霍松声又问了另一个问题:“那李暮锦怎么找上你的?”

林霰吝啬回答这个问题:“机缘巧合。”

“所以那日在遂州街头,春信和樊熹为李暮锦出头,你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看戏,都是提前设计好的?”

林霰抿了下嘴唇,他喝了姜茶之后嘴唇有了点血色,抿过之后,颜色又红了几分。

“若我说不是,将军信吗?”林霰问完,未待霍松声答复,自己先摇起头来,“应当不会。”

霍松声撇了下嘴:“别怪人不信,是你前科太多。”

林霰轻应一声:“具体原因李暮锦没有同我说,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,需要燕康来解答了。”

这倒不是紧要的,紧要的是,因为李暮锦,隐藏在黑暗中的清欢阁被撕开一角。

“至于与李暮锦背景经历相似的女子,其父母亲人在城中可能有一定经济地位,若他们久不归家,父母多半会去报官。”林霰说,“此时官府势力便会发挥作用,如遂州城的保护伞燕康,在他离任之前,有关案件尽数压下,没有泄露一点声音。”

“好一个官商勾结。”霍松声气极反笑,“我看整个大历都被他们一手遮天,玩的团团转了。”

林霰说道:“官商相互,这么多年不露其踪,他们行事小心是一方面,上面封锁消息是另一方面。”

蜡烛燃到一半快要熄了,林霰起身,从柜中找到一柄剪刀,静静修剪着烛芯。

他一低头,半束的长发掉出一缕来,差点燎到重新旺起的火舌。

霍松声伸手将烛台拖到自己这边,张开手:“剪刀。”

林霰动作微滞,将剪刀搁进他掌心。

“说来说去,你还是没说怎么认出我的。”

霍松声剪得认真,问得也认真。

偏偏林霰什么都能答,这个问题回答不了。

霍松声将灯罩罩上,灯台推到俩人中间。

“我听闻司南鉴出了个姓河的活神仙,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还会卜卦算卦预知将来吉凶祸福。”霍松声托着下巴,歪头看着林霰,“先生难道是真神仙么,比那河长明还灵?”

那模样天真烂漫,和戴上易容后的假面异曲同工。

林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,却无法不想象天真年岁里的霍松声是何种情态。

应当也是这样,总爱托着下巴,眼巴巴地瞧人。会歪头,会调皮地眨眼睛,还会在桌子底下踢人的腿。

“不是。”林霰说。

霍松声如他所想那般,伸长了腿,在桌子下踢他一脚:“那是什么?”

林霰无奈地叹了口气,仿佛拿霍松声毫无办法。

他点了点自己眼尾的地方:“这里,易容不了。”

霍松声倏然怔住,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。
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
林霰看着霍松声,轻声说:“眼睛不会骗人,所以我认出了将军。”

第十八章

霍松声双手还托在颊边,桌下摇晃的脚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。

林霰说完便站了起来,屋中门窗紧闭,窒闷感愈渐深重。他推开窗,窗外正对着几棵光秃的桐树。

林霰微微一怔。

有僧侣在外洒扫,竹篾做的笤帚沙沙拖在地上,水渍枯枝一并扫到拐角。

见窗下有人,僧人驻足说道:“山寺苦寒,招待不周,施主见谅。”

林霰轻轻颔首:“不会。”

僧人合十双手作了一揖,继而又扫去远处了。

桌上的馒头放冷变硬,霍松声捏了捏,已经不能吃了。

霍松声心头那点微妙的情绪随风缓慢散去,他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先生对清欢阁了如指掌,想必非一日之功。”

林霰也没有隐瞒:“我调查清欢阁已逾四年。”

“所以先生是如何得知清欢阁的秘密?”

林霰搭在窗边的手指蓦地一蜷,还是那句话:“机缘巧合。”

“先生将自己的人安插在清欢阁也是机缘巧合?”

林霰不欲多言:“我自有我的方法。”

“林先生。”霍松声笑了笑,“原以为生死边走上一遭,先生或许对我放下戒备,不料还是这般藏着掖着。”

“将军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,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,又是如何打入清欢阁内部,这些说来腌臜,将军没有必要知道。”林霰转过身来,淡淡说道,“将军只需知道,无论日后发生何事,我绝不会伤害将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