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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33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林霰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堆东西。

霍松声土匪霸王似的往椅子上一坐,说:“早上去了趟公主府,时韫那小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,闹着要见你。你不是探花郎么,写副字给我,我带去给时韫望梅止渴。”

林霰神情一松,原本看着怪冷淡的人,转瞬便柔和起来:“要写什么?诗词还是文著?”

霍松声三根手指支着脑袋:“随你的便。”

林霰一点点将纸展开镇好,停在桌前想了片刻,要落笔时发现砚台里的墨是干的。他转向霍松声:“将军,有劳。”

霍松声眉头一扬:“你敢使唤我?”

话虽这么说,人却从椅子上离开了。

“你胆子够大的。”霍松声低头磨墨,浓稠的墨汁慢慢化开,“我这辈子就给两个人研过墨,你是第三个。”

林霰执笔的手微微一紧,听霍松声又说:“好好写,否则我揍你。”

林霰轻轻咳了两声,仿佛在展示自己身体虚弱,并不抗揍。

霍松声瞥着他,没好气道:“少装蒜。”

林霰眼里带了一点笑意,笔尖沾墨,白毫浸染成黑,他认真在纸上勾了几个字出来。

霍松声将墨锭放下,抱着胳膊探头去看林霰写的什么。

林霰写完搁起笔,未关合的窗扫进风,墨渍瞬间干了大半。

“小世子生来富贵,前程似锦。”林霰揉着手腕,说道,“别的我也不够格指点,便希望小世子一世平安,周生喜乐。”

白纸的一角被风掠起,纸上字体张扬飘逸,与林霰冷然寡淡的气质截然相反。

在某个瞬间,霍松声有一种感觉。

他觉得林霰不应该是如今这副阴郁模样,他或许也曾张扬过,也曾意气风发过。

“林霰。”

霍松声看着纸上“平安喜乐”四个字,心跳莫名加了速。

“时韫的父亲是大历的罪人,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姓氏,更不曾被皇室承认过。”霍松声语调平平的说起这些话,发现原来真的过去太久了,久到有一天提起这些,他也可以做到表面平静,让自己看起来不痛不痒,“为什么你敢称他为‘世子’,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
时韫不仅不被皇室承认,甚至是长陵宫中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,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时韫,唯恐触怒龙颜。

霍松声也一样,他自请去镇守漠北,皇上虽然准许他重建靖北军,但“靖北”二字亦是长陵禁忌,宫中提起霍松声无人敢称他为将,生怕犯了皇帝的忌讳。

除了林霰,他是除了军中之外,唯一一个叫他“将军”的人,也是除了霍家之外,唯一一个敢叫时韫“小世子”的人。

这无法避免会让霍松声产生错觉。

或许,或许林霰与靖北军有过渊源。

可林霰只是敛了眉眼,小心将干透的纸卷了起来,淡淡地说:“我在都津之时,生活困苦,得浸月公主广施恩泽才苟活至今,我敬她重她,自然也尊敬她的儿子。”

霍松声一直认为自己不曾有过期待,此时骤然的落空感才让他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。

抱在身前的手被林霰拉了过去。

霍松声微冷的指尖上沾染了墨渍,林霰从怀中抽出白色丝绢,柔软顺滑的绢布从手指上擦过。

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从袖口掉了出来。

林霰眼睫微颤,看向那团纸。

霍松声也不掩饰,把纸捡了起来,在林霰面前摊开。

林霰立时明白过来,面色骤然变冷:“小世子并没有要见我。”

霍松声倒也没有全说假话,时韫确实提了一嘴林霰,但也没有到吵闹着要见他的地步。写副字带给时韫是霍松声编造的借口,目的是要通过字迹确认那日给赵韵书传信的人是不是他。

“将军想到哪里去了,我哪里有那样的神通。”

霍松声抿紧嘴唇,被擦净的指尖掐进肉里。

“而且……”林霰笑容惨淡,一边低咳一边说,“我只害人,不救人。”

第二十三章

“先生!”

房门没关,符尘不知从哪儿跑了回来,手里提着一根很长的树枝,眉目间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。

林霰背过身,手撑在桌沿,一抖一抖地咳嗽。

春信紧随其后进了门:“主子。”

符尘跟春信在外头打了个痛快,林子里的飞鸟都被吓跑,那树杈也是切磋时折的,此刻意犹未尽,符尘将树枝当作鞭子朝霍松声抽了过来。

霍松声拿起桌上的毛笔,当空一截,甩了符尘一脸墨点子不说,还差点将树梢扬到林霰身上。

符尘两眼一抹黑,吓得手里的树枝都掉了。霍松声及时收手,一把抓住那枝丫,没真碰到林霰。

似乎有些闹过头了,霍松声没收了符尘的新兵器,教训道:“佛门清净之地,别吵吵嚷嚷的。”

符尘吐了吐舌头:“和春信大哥打的过瘾,没忍住。”

他屁颠颠跑到林霰身边,歪头去瞧他:“先生,没伤着你吧?”

林霰一言不发地摇头,虚掩着嘴,轻推开符尘走了出去。

“先生?”

符尘一头雾水地留在原地,将问题抛给另一位当事人:“先生怎么不高兴?”

“你差点打着他他能高兴么?”霍松声甩锅甩得厉害,将林霰刚才给他擦手的丝绢塞符尘胸口,“赶紧擦擦,脸脏成什么样了都。”

“这不是我家先生的帕子吗。”符尘撅起嘴,“上回就送了你一条,怎么又给了一条。”

上次那条霍松声洗干净了,一直忘记还给林霰。

“你家先生缺帕子?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要我现在下山给他买。”

符尘这两日对霍松声态度好了许多,但架不住这人总是挑衅,顶嘴道:“好啊,霍大将军既然这么有钱,干脆给我们在长陵买处宅子,总比住这什么都没有的荒山寺庙强!”

霍松声火气窜了上来,真想扒了这小孩的裤子给他揍一顿:“你家先生是如花美眷还是沉鱼落雁?值不值那么多银子!”

“哐当——”

门狠狠撞在墙上。

春信正听他家将军和小屁孩吵架,被这动静惊得一缩脖子。

林霰去而复返,冷冷对里头说了句:“别吵了。”

见林霰生气了,符尘立马住嘴。

林霰说完又走了,这回是真走远了,符尘踮脚去看的时候,他已经出了寺庙大门。

“先生生气了,我在都津的时候最怕先生生气,他凶起来虽然不会骂人,但是没人敢说话。”

霍松声坐下倒水喝,气定神闲道:“怎么,你家很多人吗。”

符尘噎了一下,说:“那倒没有。”

符尘折断手里的树枝,拿出去扔掉,然后循着林霰离开的方向找过去了。

春信带孩子玩半天累了,在霍松声对面坐下,说道:“主子,我盯着他们一天了,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。不过,那位李姑娘倒是很怕林先生的样子,自打林先生上山,她就不怎么出房门了。”

霍松声应了声:“你早上陪符尘练功,可试出他的功夫出自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