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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37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霍松声一阵阵的出汗,还打着抖。

他一言不发听吴伯念经,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那个梦,和梦里林霰的脸。

“只要待你好,别有太多心眼。”吴伯一本正经道,“我看你这样八成也不会纳妾,将来后院安稳,倘若娶个性情张扬点的也未尝不可,这样家里还热闹些。但也不能找太凶的,我看过相了,老侯爷就是个妻奴,你多半承了这点,若是内子太凶,传出去堂堂南林小侯爷惧内,实在难听。”

“当然了,身子不能太弱,漠北风沙大,万一底子不好,折在漠北,你岂非又要一个人了。还有样貌,我瞧这长陵城能配上你的屈指可数,在这些人里头找个体质好,性情好,又对你好的……嗯,我还得再去打听打听。”

霍松声被念的头疼,终于求饶:“吴伯,饶了我吧。”

吴伯将霍松声领口的扣子扣好:“那你说,你喜欢什么样的?”

霍松声觉得林霰就跟印在他眼睛里似的,不管吴伯说了多少句,扯出多远,他睁眼闭眼,眼前全是林霰。

“早知当年应该多给你定几门娃娃亲,也省的你孤家寡人,一剩就剩到现在。”

“我怎么就剩了……”霍松声被老头整无语了,“而且娃娃亲有多不靠谱,你不知道吗。”

吴伯觑着霍松声的脸色,他不久前才说错话,不敢多言,此刻看霍松声神情自然,好像又不在意了,便提起来逗霍松声开心。

“当年确实闹了个大乌龙。”吴伯笑得憨态可掬,“戚夫人当年那肚子,宫里的御医见了都说是怀了个姑娘,谁知亲定完了,名字也起好了,最后来了个公子。”

说着,吴伯又摇摇头:“不过你们俩从小打到大,若二公子是个姑娘,你更要挨欺负。”

老头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这些鲜活存在过的往事,终究只是记忆中一抹退了色的尘埃,提起来总是伤感更多。

吴伯讲不动了:“算了算了,不提了。小侯爷,明日就是观星日,皇上今夜便会出宫前往司南鉴,子时一过,观星祈福。你身上禁令未解,还有伤在身,就别去凑热闹了。”

霍松声调整一下姿势:“那可不行,皇上口谕在前,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。”

司南鉴长河长明,这大好的机会,霍松声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,亲眼看看他是真神仙,还是在弄虚作怪。

夜幕降临。

白日有太阳,晚间有小星。

霍松声洗漱一番,后背撒了一层镇痛的药粉,换上藏色朝服,乘着骄撵入宫。

此时长陵城中张灯结彩,街市人群来往络绎不绝,皆是在等观星日的到来。

宫里更是不得了,自午门开始便点着五色灯笼,整座皇城挂满了七彩经幡。宫中官员,一律朝服出席,按官阶列队站好,等待皇上搭上龙轿才能走动。

私家的骄撵不能进入午门,霍松声忍痛步行入宫。

宸王快步走来,一掌拍在霍松声后肩上,差点没把他拍趴下:“松声,听闻你昨日才被父皇杖责,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。”

霍松声脸色虚白,咬着牙笑了一声:“表哥哪里的话,观星这么重要的日子,我在漠北便算了,如今我人都在长陵城,怎么可能不来。”

“也对,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祈福大典吧?”赵珩说道,“这典礼要从子时办到明天晚上,你若是撑不住就说,我给你请医官。”

霍松声皮笑肉不笑道:“多谢表哥。”

二人假意寒暄着,忽闻一缕幽香,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花轿,落于广垣宫前,长陵大公主赵安邈一身环佩珠玉从轿中走出。

赵安邈容颜艳丽,虽不及当年赵韵书大历第一美人的风采,可也是大历数一数二的佳人。

她一身鹅黄色纱裙,头顶珠翠,额间勾着花钿,一颦一簇美的惊心动魄。

赵安邈来到人前,过路官员纷纷跪下行礼,对宸王都没有此等礼数。

“皇兄。”赵安邈歪头浅笑,目光落到霍松声身上,“松声表兄也来了。”

霍松声拱了下手算是拜见:“表兄今日身体不适,就不行那些虚礼了。”

“一家人行什么礼,表兄能来观星,安邈很是高兴。”

言谈间一副皇城主人的架势,宫里任何人等不得乘私轿,可赵安邈却大摇大摆被抬了进来,由此可见其权势滔天。

赵安邈笑着看向赵珩:“皇兄,听闻你近日新收了一名幕僚。”

赵珩回以微笑:“幕僚算不上,不过是有幸认识一位朋友,请他来长陵做客罢了。”

“哦。”赵安邈拨弄鬓发上的珠花,“那皇兄可要将人看好了,以免他有命来,没命回去。”

赵安邈说完便踏着碎步走了,身后跟着两个提裙的小太监。

霍松声偏过头:“表哥,你在跟安邈抢人?”

赵珩冷哼一声:“松声,你就别装了吧。”

“我可没掺和你们的事儿。”霍松声耸耸肩,无辜道,“人也还给你了。”

话音刚落,赵渊身披龙袍自广垣宫中走出,一眼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霍松声。

赵渊眉头一紧,底下百十号官员候着,他没说什么斥责的话,狠瞪了霍松声一眼便上了龙轿。

礼部在前面开路,皇帝难得出宫一趟,随行的侍卫就有几百人。

霍松声如释重负般松口气,出了宫门后也乘上骄撵,进去就趴那儿了,动也不动。

司南鉴建在长陵西南角丘山之上,地势高耸,从宫里过去,少说要两个时辰。

皇家列队出行,此去丘山的必经之路几乎全部清空,道路两旁重兵把守,严防刺客。

霍松声在马车上睡了一觉,快到时被春信叫醒。

司南鉴高塔遥看直入云霄,这楼是河长明上任后新建的,也不知弄的什么玄虚,刷的是黑漆,嵌的是金体,每层楼外侧围栏裹着黑色轻纱,顶角悬着红绳金铃,风动铃响,恍若仙乐。

霍松声搓了下胳膊,觉得司南鉴阴气怪重。

赵渊已经率先上楼去了,随行的官员紧随其后,士兵倒是没全上去,只跟随几名精锐保护皇帝安全。

霍松声身上带伤,走的便慢了些,没一会儿就落在最后。

他扶着木梯扶手,边往上行边打量这高楼。

司南鉴每层楼各有不同,算星、卜卦、望风、盘水,分的非常清楚。

及至顶层,视野开阔。

霍松声踏上最后一阶,回身一望,整座长陵城尽收眼底。

河长明头戴兜帽立于星盘之上,他的长发天然带卷,帽檐兜不住的地方翘曲出来,更添几分神秘。

今夜月色正好。

星盘上反复的轨迹闪动着金色光芒。

河长明身后是大历至高无上的君主,和他的群臣。

而此刻的河长明更像是暗夜游神,一抬手,掌间安放着几枚墨绿色的星石,天下命运似乎接在他股掌之中。

微风拂过,卷起河长明及地的长袍。

他微微侧过脸,暗夜的星光勾勒出精致如月牙般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