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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53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杜隐丞摊开手中卷轴,被血糊住的视线并不清晰。他眯着眼睛努力分辨,想要看清纸上记录的数字,一行行,一字字皆是他这么多年所付心血。

他猛地撕烂卷轴,用力甩开。

“墙倒众人推,昔日你们跪在我脚边,求我临幸时可不是这般模样。”杜隐丞一一看过她们的脸,“你们倒是姐妹情深,偏我是个恶人。”

杜隐丞又一颠一颠的笑起来:“你们可知,是谁出的主意,将你们送到我床上的!”

赵安邈双手攥住裙摆,脸色难看至极点。

“是她!”杜隐丞疯狗般向前一扑,扑到赵安邈桌前,“同为女人,你怎么如此恶毒?!”

几名官兵抓住杜隐丞的手臂,将他向后拉扯。

杜隐丞力气极大,毫无人样可言,边往前挣扎边吼:“我替你卖命这么多年,你却为自保将我供出!我口袋的黄金白银,有多少送入你公主府,你今日荣华富贵,手中权力荣柄,有多少是我为你挣来的!赵安邈!你好狠毒的心,竟然过河拆桥!”

“啪”一巴掌。

赵安邈尖利的指甲在杜隐丞面上划出红痕。

章有良一脚将他踢出老远:“公主清誉岂是你能诋毁的!”

“诋毁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杜隐丞满口是血,形容可怖,“大历的公主不也在我脚下匍匐,求我帮她登上至尊宝座?!你们以为你们的公主有多干净,不也是个被别人玩过的贱货!‘我有多不幸,就要让她们和我一样不幸’,赵安邈,这话你亲口说的,没忘记吧!你嫉妒赵韵书,要将她送去回讫!你爱慕你的姐夫,年年在公主殿内设灵祭拜罪臣,做梦都喊戚庭晔的名字,你——”

话音戛然而止。

杜隐丞吐出一口血,低下头,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腰腹。

一把剑穿透身体。

章有良双手一松,跌坐在地上。

杜隐丞口中的血滴在剑上,他捂住自己的伤口,可血源源不断从他手中淌出。

他双膝软倒,瞪着一双猩红的眼,怨恨地盯着赵安邈,一字一句将话说完:“你、好、不、要、脸。”

然后脖子一歪,断气了。

大殿内安静的只能听见林霰阵阵咳嗽声。

那声音起初还很低,后来愈演愈烈,逐渐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。

一声接一声,撕扯着人的心肺。

霍松声离他最近,过去扶住他的肩膀:“你怎么了?”

赵韵书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双眸震颤地看着林霰。

林霰摇摇头,手无力地推在霍松声胸口:“放、放手。”

霍松声说:“我帮你喊太医。”

“不用……”林霰抓住他,“我没事。”

霍松声摸他的腰,熟门熟路找到林霰放药的瓶子。

林霰手抖得非常厉害,什么都拿不住。

霍松声倒一粒出来,塞入林霰口中,端起桌上的水喂给他。

林霰脸色惨白,额头浮起一层虚汗。

霍松声就用手给他擦,赵韵书适时递了自己的帕子过来。

霍松声微微一愣。

赵韵书的动作不是要给他帕子,而是要替林霰擦汗。

霍松声感觉自己的腰被人很轻地捏了一下,接着他条件反射的截住赵韵书的手,从她手中抽走了帕子。

赵韵书自觉失态,垂下眼睛,坐去旁边。

霍松声给林霰擦完汗才发现皇上一直在看着他们。

若是被皇帝发现赵韵书刚才的动作……

一个守寡的公主,一个外男,林霰怕是要没命。

赵渊此刻倒也想不了那么多,杜隐丞的话早已让他心海翻腾。

他一时不知大公主结党营私、大公主失贞、大公主私自祭拜罪臣,究竟哪个更严重,这其中任何一个传出去都是丑闻,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。

赵安邈安静许久,已无不久前扇杜隐丞巴掌的气势。

她看着地上的尸体,杜隐丞的血流到脚边,染红了她素白色的纱裙。

赵安邈鲜少在人前穿的如此素净,可还是被血污弄脏了衣服。

她嫌恶地皱起眉,伸手捞了一把衣角,于是连手上也是血渍。

太脏了。

赵安邈用力擦着手,养尊处优的公主皮肤娇嫩,稍微用点力便变得通红,再用力便红肿破皮。

章有良心疼地拦住她,悲切道:“安邈!”

赵安邈停了下来,歪歪斜斜地扯起嘴角,紧接着掉了一行泪下来。

“老师……”

赵安邈轻声说:“我受够了。”

第三十七章

赵安邈幼时文静怕生,在赵渊的一众儿女中并不突出,特别是有浸月公主在前,她便更显逊色。

如果说赵韵书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,赵安邈从小到大几乎不被自己的父皇重视。她与赵韵书相差三岁,自幼听到的,便是浸月长公主如何如何,诸如,长公主随皇上秋猎,英姿飒爽,猎得白狐。再比如,长公主主持长陵灯会,吟诗作对,文采斐然。

赵韵书是大历第一美人,被视作大历的门面,受百官喜爱,受人民爱戴。

而那时的赵安邈深居宫中,还在学着怎样做一个公主,或者说,怎样成为赵韵书。

赵安邈用力擦拭面颊上的泪水,高昂着头,以她一贯的姿态,傲然睥睨大历朝臣。

赵渊深深看着她,恍惚间想起安邈幼时向他讨要饴糖的情景。

当年软糯的女儿怎么都无法和面前这个女人重合,如今的赵安邈站在权力之巅,早已成为权位的囚徒。

从公主殿内搜寻而来的灵牌香烛弃之脚下,赵安邈蹲在地上,捡起了写有“戚庭晔之灵位”的牌位,轻轻吹了吹沾染在上面的灰。

东西是在赵安邈寝殿内的暗阁搜出来的,羽林军进去的时候,熏香扑面,想必每日都有人来点香祭拜。

赵渊面部肌肉狠狠抽动着,被针刺般,双手紧握成拳。

“安邈,”赵珩皱起眉,斥责道,“私自供奉罪臣灵位,这是重罪。”

赵安邈仿佛没听见般,细细看着牌位上的名字,仿佛透过生冷的文字,能看见曾经鲜活存在过的人。

“安邈!”赵珩语气更重了些,“还不快将牌位放下!”

赵安邈撩起眼帘:“皇兄,你很得意吧。”

她将牌位端正放在桌子中央,让所有人都看清上面的字。

“来人。”赵珩并不接她的话,“将这些东西都扔出去!”

“谁敢!”

“慢着!”

两道女声叠在一起。

赵渊周身一震,看向赵韵书。

林霰手按在桌上,做了个起身的动作:“长公主……”

赵韵书没有看他,走过去将牌位拿了起来。

“安邈有心了。”赵韵书面色沉静,“我替庭晔谢谢你,灵位便交还给我吧。”

赵韵书虽然说的客气,却用了“交还”二字,表明自己才是戚庭晔的夫人。

赵安邈斜眼打量着赵韵书,觉得她不如十年前年轻漂亮,这么多年简居公主府,过去多少光彩都已化作潦潦尘埃,连皇上的恩宠也不复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