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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56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其实你真正中意的接班人,不是赵珩,也不是我,而是时晞。时晞今年十岁,最好摆布的年纪,只有让他做皇帝,你才能继续掌权,而我和赵珩,不过是你用来模糊焦点的幌子。黄口小儿能治什么国,管什么天下,届时整个大历仍由你做主,你稳居幕后,从一开始便都是设计好的。”

马车摇摇晃晃,林霰沉声道:“赵珩正年轻,行事果决,手段狠辣,若传位于他,赵渊便只能安安静静做个太上皇。若皇帝有心闲逸倒好说,偏偏当今圣上是个最爱专权的,因此即便赵珩再优秀,皇上也不会将皇位给他。相反,他还要让赵安邈牵制他,不让赵珩势大,历史上亲王举兵造反不在少数,赵渊不得不妨。

而赵安邈作为赵时晞的生母,拥有赵时晞,就等于攥住了赵安邈的命脉。哪怕赵安邈恨透了赵时晞,将他视作耻辱,母亲的天性仍是保护自己的孩子。一旦赵渊将皇位传给赵时晞,十岁的赵时晞对大历来说,不过就是一个摆在台上的傀儡,仅仅是一个国家的象征。到时候大公主兼国,赵渊掌实权,若赵渊再狠一点,去母留子,权力全部收归赵渊手中。”

第四十章

赵安邈的指责针针见血,戳破了赵渊虚伪的面具。

在这座皇城中,有很多人做着许多心照不宣的事,比如赵渊让权给赵安邈,让其与赵珩两相抗衡。

赵安邈知道吗?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。

但她太需要权力了。

这个充斥着阴谋与厮杀的地方,只有手握权力的人才有资格生存下去。

赵渊停在赵安邈面前,一个巴掌甩在赵安邈的脸上。

赵安邈被打倒在地,脸颊立时变得通红,嘴角也撕裂开来。

“我说错了吗?”赵安邈质问道,“父皇,在我很小的时候,人人都说皇长姐是最像你的一个女儿,但后来我才知道,最像你的人是我,我做尽坏事,为了权力不择手段,将人命视为蝼蚁。熟悉吗?是不是和父皇你一模一样?”

赵渊粗糙的大手狠狠扼住赵安邈的脖子,他目露凶光,浑身上下都是杀意:“你可知谁是大历的主人,你眼中可还有天子?”

“天子……”赵安邈艰难地喘息着,“当年靖北王助父皇夺得皇位,一朝天子一朝臣,身为天子的父皇后来又做了什么……你命人推了靖北王的坟,毁了他的碑,不允许世人祭拜戚家父子,连姓‘戚’的人都无端获罪,这难道就是天子所为吗。”

“戚时靖与回讫勾结率兵谋反!若非他戚家死绝了,朕还要诸他九族!”

“究竟是靖北王谋反,还是父皇心怀怨恨,趁机泄愤!”赵安邈声音尖利起来,赵渊的手劲越来越大,她全凭一股精神嘶吼出来,“父皇这副无情模样,若是对上林雪吟,也能摆的出来吗!”

“你再说一遍?”赵渊牙关紧咬,一字一顿道,“戚家究竟有什么好,让你们一个两个念念不忘?十年前你私自出宫,偷跑去溯望原给戚庭晔收尸不成,反而大着肚子回来,朕不仅没治你的罪,还收养你那孽种,替你挽回名节,否则你能有今日?你不对朕感恩戴德,竟暗地里违抗皇命,祭拜反贼!若戚家还有人在,你岂非要助纣为虐?!”

“儿臣的名节早毁在十年前!儿臣这条命也早在十年前就死在溯望原了!”赵安邈反扣住赵渊的手,指甲死死扣进他的肉里,“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!那六个月在民间,是我此生最恶心的日子,连狗都不如,什么人都可以来羞辱我、辱骂我,只因我遭人奸污,不知孩子生父是谁!”

“男人在外三妻四妾,父皇后宫佳丽三千,无数女子争相要为父皇孕育子嗣。而我明明是受害者,却被判有罪,被视为腌臜之物,不配活着,那伤害我的那些人呢?他们凭什么能够心安理得的活在世上,不受半点非议与谴责?!”

“凭什么男子为天,女子就要相夫教子,男子朝三暮四,女子便要恪守妇道?那年初入朝堂,多少人轻视于我,后来不也乖乖趴在我脚下,求我恩典?这世上男女之见、尊卑之序,在权力面前全都不值一提。只要有足够大的权力,颠倒黑白、只手遮天,不过轻而易举。我要让曾经伤害我、轻视我、践踏我的人付出代价,让所有虚伪伪善之人露出真面目,要站在大历最高之处,让全天下人臣服于我!”

赵安邈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垣宫。

“你疯了。”赵渊松开手,以皇帝的脾气,赵安邈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言,多半是无法活着走出大殿了。

广垣宫中的烛火烧了一夜,终于暗了下来。

赵渊转身一步步向龙椅走去,走向他的权力中心。他的步伐并不稳当,甚至有些蹒跚,显然是上了年纪,无法同过去相提并论了。

赵安邈凝视着赵渊的背影,犹如看着自己永远也无法翻越的那座象征权力的大山。

她从未真正拥有过权力,也从未真正拥有过她的父亲。

这是皇室儿女的悲哀,如今这份悲哀落到她儿子头上。

赵安邈扯动嘴角,她擅长做这种类似嘲讽的表情,这让她看起来不可一世,这是赵安邈的保护色,也是她最锋利、最狠毒的武器。

“父皇,我知道你嫌我恶心,你和那些人一样,觉得我脏。”赵安邈笑了笑,低头沾了一点血抹在身上,“可惜了,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林雪吟,她也和我一样呢。”

赵渊的背影瞬间凝滞住,可以清晰的看出,他的背脊正在变得僵硬。

“父皇,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。”赵安邈神情疯狂,如蛇蝎附骨,阴恻骇人,“你一直留着时晞,想让他接你的班,做你手中的傀儡,以便你继续把持朝政。父皇此生殚精竭虑,疑心这个,怀疑那个,生怕赵氏大权旁落,但你可知,你最属意的皇储人选,身上流着的压根不是赵氏的血……”

赵渊猛地转过头。

赵安邈癫狂地笑,对她的父亲投之最狠的一击:“他是回讫的种啊,父皇。”

·

马车继续在夜色中行驶。

霍松声惊于林霰的心计,他能将赵渊的想法揣测到如此地步,实在可怕。

今夜发生的一切,谢逸交给他的那份罪证,显然是一早便准备好的。西海受海寇侵扰是事实,可怎么就偏巧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争?这战输是必然,因此牵扯出战船问题,让皇上去查杜隐丞,刚好一份准备好的罪证呈上,暴露出西海与回讫之间暗通的航道,直指大公主与杜隐丞贩卖人口,通敌卖国。

桩桩件件,一环扣着一环,出现的太过巧合,令赵安邈毫无翻身之地。

霍松声疑虑陡生:“你跟我说实话,西海在这个时候生变,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?”

他就差把“是不是你干的”几个字贴在脑门上。

林霰这时倒很坦诚:“不错,是我。”

霍松声面色一变:“你干什么了?”

“不过是在西海散播谣言,说大历无可用之兵,亦无可用战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