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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82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就这样,等霍松声能下地了,又不顾圣怒为戚家说话。

事情的结果最终以赵渊妥协告终。

但他这次妥协不仅仅是因为霍松声。

那时回讫越发猖獗,大批敌军驻扎在漠阳关外。如果再不派兵镇压,漠阳关一旦失守,回讫便可入主中原。

霍家与皇帝交换了条件,以兵权换兵权,保住了漠阳关。

从此霍家正式退出长陵权力中心,霍松声甘愿被牵制于漠北,就此远离朝堂之争。

最开始在漠北的时候,霍松声不止一次试图找寻证据为戚家翻案,可戚家出事没多久就被抄了,早已沦为一片废墟。那封指认戚时靖有罪的密信,也早已被封存于大理寺,与皇帝的封口令一起,永远不见天日。

这么多年霍松声若说一点没有感觉那不可能,皇帝打压武将、掌控皇权的意图太明显了。这位从封王皇子与军权勾结谋夺王位的乱战中走出来的皇帝,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。

只是霍松声一直不敢往下深想。

那会让十万靖北军的丧生与自己十年来的坚守显得荒谬又脆弱。

战士就应当死于战场,死于敌人的刀锋,他们为国捐躯,却死的堂堂正正。

可现在,越来越多的事情,越来越多的人在向霍松声传递一个讯号。

他所珍视的人,他热爱的国土,他为之献祭的人生,都是极致王权的牺牲品。

权力面前没有亲疏贵贱,没有敌我之分,任何挡在皇权面前的障碍都要被清扫干净。

这个人可以是赵安邈,可以是霍松声,也可以是尘封在历史的洪流中、被忘记姓名的每一个人。

长陵的荣光建立在虚无的云层之上。

它华贵,也飘渺。

霍松声明明看得清楚,却总是怀抱着一种没有根据的期待。他是个单纯的人,总想等一等,或许这个世道会变好。

可天子左右注定都是豺狼虎豹,他们会吃人,然后用血铸就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路。

这个世道只会用事实告诉你,你所向往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,而你不过是一只蝼蚁,皇帝想要捏死一个人非常简单,他甚至连面都不用露,就可以借天下万民之手,实施一场静默地绞杀。

霍松声做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梦。

在今天,彻底醒了过来。

第五十八章

海寇脸上露出嗜血的笑,加上那道疤,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。

“将军看清了吗,这就是大历,这就是你们前赴后继,抛头颅、洒热血,为之搏命的大历啊哈哈哈哈哈哈!”

海寇猛地往前一扑,与霍松声面对着面,锁链束缚着他的身体,他用一种冲破牢笼的姿势,宣泄着自己的愤怒:“值得吗?为这样的国家去死值得吗?为这样的君主卖命值得吗!霍将军,你手握漠北五万重兵,为何非要画地为牢?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,为什么像个懦夫一样畏手畏脚!还有比这更烂的世道吗?!为什么不翻了这个天下,做世道的主宰——呃!”

中烧的怒火戛然而止。

海寇瞪着双眼,看向扼在脖颈间一只苍白枯瘦的手。

如果说先前被霍松声掐住脖子是感受到了死亡威胁,那么此刻,海寇一动也不敢动。在绝对的压制面前,他连求生的本能都完全丧失。

海寇甚至听见自己的骨头一点点错位的声音。

林霰居高临下地看着海寇,他的眼神很冷,也很锋利,像凝结在陡峭石壁上要命的冰锥。

“你凭什么认为我堂堂靖北军主帅会与尔等为伍?”林霰逼近那人,冷冽的气息刺人肺腑,“宵小之辈,蛊惑人心的伎俩学了几成,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?”

若论蛊惑人心,林霰那可是鼻祖级的人物。他不止惑人,他还会读心,常人那点心数算是全被他拿捏了,玩这个,林霰还真没输过。

海寇不一定知道什么,但他绝对清楚霍松声的弱点,凡事和戚家沾边就能让他失去理智,想要激怒他易如反掌。

杨钦还在旁边,海寇那一番话太过骇人,他打量着霍松声,这个钢凿铁铸的男人安静的过分,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,也没人知道海寇的话究竟对他产生了多大影响。

海寇面色发紫,就要窒息时,林霰松开了手。

翰林官服袖口宽大,林霰将手揣在袖中,微微抬着头,像飘在天上一朵清贵的云。

“获罪流放的图岛罪民,勾结海上岛国,暗通回讫,私建航道,企图侵略中原。今日我代天子问罪,你可知罪?”

林霰话音一落,包括霍松声在内都难掩惊诧。放眼朝野,能代天子问罪者,古往今来只有内阁首辅一人。

林霰才入翰林,穿的是翰林文官最低品阶的官服,他连正经官名都没有,朝堂之中更是籍籍无名,却能代天子问罪,足可见赵渊给了他多大权力。

海寇垂着头喘息,就在刚才,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,只差一点,面前这个人就要送他去见阎罗王了。

“我知什么罪。”海寇明显比之前虚弱很多,他反问一句,愤懑的情绪在失力中减弱一些,变成漫无边际的失望,“这样的国家,忠奸不分,逼良为娼,百姓水深火热,我想要推翻它,让一切回归正规,有什么错?”

图岛上这些海寇多则十年以上,短则五年,皆因获罪朝廷而流放。他们获罪的原因并不相同,奸淫掳掠、烧杀抢夺,可又罪不至死,朝廷通常会将这类人削去原籍,放逐去大历各个荒芜之境,此生不许回归故土。

这样的地方大历有许多,包括漠北,那边有很大一片放逐地。霍松声作为他们名义上的看守人,会从中挑选一些,主要是那些诚心悔过,品质还算不错的,将他们收归军营做些杂工。

此做法并不罕见,但是像西海这样彻底失控的确实很少,究其原因确实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。

这事儿往早了说得在赵渊刚登基那会儿。

当时大历刚刚结束了内忧外患,百废待兴,经年内耗使得财政亏空。朝廷没钱了,后续一系列改革就都运转不起来。那该怎么找钱呢?当时的内阁首辅,也就是霍松声的爷爷霍霖,给赵渊出了个主意,用白银代替粮食向朝廷缴税。

这点改变其实对当时的大历来说非常有利。首先大历的造船、纺织、瓷器等手工业几乎集中在南方,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,大历南部各州府都要高于其他地区。因此,南方人更多从事手工业、商业,而非农耕是其一。其二,高度发达的经济使南部有更多可供流通的货币。

其次,对于北方来说,由于经济落差,他们主要依赖于农耕作业,并不需要南方提供粮草支持,但由于南方商业发展,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,当南方商品进入北方市场时,百姓手中没有足够的货币去购买商品。

再者,全国各地均粮食纳税,所得再运抵长陵,其中路途遥远,运输成本高不说,在途中还可能由各种因素造成粮食的损失。即便到了长陵,其价值也大打折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