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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83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所以用白银代替粮食作为纳税货币一经推出可谓在全国广受好评。各地白银向中央流通,以长陵为首的北部中心极大辐射了周围州府。北方的百姓不需要南方提供粮草,空余出来的人手可以从事农耕,发展农业经济,同时白银作为主要购买力,可以购买南方商品,惠及南方经济。

这一政策在实行之初,完全调动了大历境内白银流转的速度和范围,使财政大权收归中央管控。

可惜好景不长,改革第三年,税改的弊端尚未彻底显现,霍霖就因病过世了。

霍霖死后,他的学生李勤继任内阁首辅,也是从那开始,大历有一拨人,因为开罪朝廷陆陆续续被流放到西海图岛。

李勤上任的第二年,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清算土地,并按照新的土地面积征收地税。李勤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,一是重新计算大历国土面积,而是避免地税漏征,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也是想要增加国家财税收入。

可问题就在于,当年的赵渊过于急功近利,他登基之初便因货币税改革被百姓称赞,更加迫切想要稳固自己在民间的形象。

于是他给李勤下了死命令,命他在半年内完成国土清算。

这个时间对于土地面积广袤的大历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,李勤上疏几次被驳回,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做。

可是怎么能在半年内丈量完全部的土地呢?无疑是论功行赏。

李勤按地域给各州知府下了指标,完成者重赏,完不成则重罚。重压之下的行动力可想而知,那段时间举国动员,掀起了一场狂热的“清地运动”。

但有奖有罚本身就是问题。

有人因此打起了歪心思,贪功者为了奖赏,疯狂的开垦荒地,新开垦的荒地根本无法种植,可税收却落到了农民头上。而那些无法在限时内完成任务的,为了保住性命,虚增土地数量,先上报朝廷。等到征税开始,无法收齐应缴税钱,又会提高税率,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。

自此民间怨声载道,可天子远在长陵,不知民间疾苦,文官们传达上去的,都是百姓如何赞美皇上,如何歌功颂德的美言。

可真实的情况却是,百姓不堪重负,弃田成为流民者数不胜数,而那些实在无法生存的,便动起邪念,烧杀抢掠,由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。

那几年大历境内很不太平,后来越闹越大,终于惊动了长陵里的赵渊,赵渊一怒之下下令清理流民,并捉拿作奸犯科者,情节严重者一律斩首,有情可原的,便流放图岛,永生不得重返大陆。

可谁知道,那些年种下的因,在二十年后结下了果。

流放图岛的百姓在对国家的失望与愤怒中萌生反意,转而与周边岛国勾结,不停骚扰沿海地带。后来情况愈演愈烈,还与回讫暗通,企图攻略中原,取而代之。

“赵渊枉顾民声,乱行改革,倒行逆施,致民生多艰,逼良民为流民,逼百姓为盗匪。”海寇徐徐陈述,一字一字万般无奈,万般不平,皆融为一句,“这样的皇帝,值得我们拥戴吗?这样的国家,值得我们维护吗?在这种国家生存下去的人,与蝗虫臭鼠有何区别?助纣为虐而已。”

海寇之言说来平静,却字字如砭,叫人听得心惊。

在场的有海州巡抚,也有岷州知府,有边塞将军,还有那么多籍籍无名的狱卒,他们生于这片土地,长于这里,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,现在连空气都是腐朽的味道。

除了林霰。

他对海寇的说辞没有半点反应,他像是海寇口中那个助纣为虐的蝗虫臭鼠,沉沦在这个灰暗的世道里,并没有一点打算挣脱的意愿。

“真感人。”

林霰轻叹着,用令人心惊的冰冷回应道,“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发起战争的理由。”

海寇不屑道:“我们又谁比谁高贵呢?这几个月岷州一带流言四起,说西海无可用之人,无可用之利器,我们不过是小小试探,就发现大历的防守不堪一击。你说这流言从何而来?盼望着起兵造反,推翻这个王朝的人究竟是我,还是你们看中的黎民百姓?”

霍松声看向林霰,他比谁都清楚流言来自何方,因此深深感到林霰的矛盾,他可以为了绊倒赵安邈弃岷州百姓不顾,此刻也可以为岷州百姓向海寇问罪。

今日林霰代天子问罪,来日是否也有人向他问罪?

谁知林霰听罢波澜不起,缓缓说:“自古成王败寇,待你有朝一日临驾驭我之上,再来责问我的罪过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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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参考张居正“一条鞭法”改革。

内容改自《为什么说张居正的财税改革是给明朝挖了一个巨大的坑》by明月山下

第五十九章

“赵渊的走狗。”海寇嘲笑着说,“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?皇帝的‘道’本身就是错的,凭什么拿来做审判我的标准?”

“凭赵氏乃天下大统。”林霰的指尖沾了点血,衬得他肤色愈发的白,他捻了捻指腹,将红色晕开,“凭赵氏为尊,你为囚。凭今日我要你死,你活不到明日。”

林霰字字句句在为赵氏说话,言辞狠厉,却也恳切,真像一只忠心的狗。

海寇喘着粗气:“奸佞小人!大历迟早毁在你们手中!别高兴的太早,天子无心无情,戚时靖和靖北军就是你的下场!”

霍松声猛地抬起眼,敏感地看向林霰。

林霰那边并无多大反应,他恹恹的,似乎是站久了有些累,幽幽说道:“是么,我可太期待那一天了。”

·

从狱司出来,天色已经全黑。

傍晚的时候,岷州变了天,淅沥沥又下起雨来。

狱司内有备用雨具,陈泰平让林霰他们在外等等,他进去取来。

杨钦搓着手呼热气说道:“今年冬天可真冷,从没有这么冷过。”

岷州的风有一股淡淡的咸涩,林霰鼻翼轻轻翕动,伸手出去,任雨点打在掌心。

霍松声垂着眼看他的动作,心里鼓囊囊的,说不出都是些什么情绪。

“岷州有家做鱼头锅的店,味道还不错,咱们去尝尝?”杨钦提议道。

仗打完了,大获全胜,捉了人,问了罪,后续一切事宜要等林霰整理好海寇的口供,然后送回长陵请旨,由皇帝定夺。

霍松声意兴阑珊,盯着一滴接一滴的雨自林霰手指间落下。他还是想去营地看看,或者说他更适合留在海防司,而不是跟着林霰。

林霰问道:“将军去吗?”

霍松声收回视线,还是将林霰的手拉了回来:“你们去吧,我回海防司了。”

“仗都打完了,还去海防司做什么?”杨钦劝道,“小侯爷跟我们一道吧,这冷天就适合吃锅子。”

“军人要待在军人该待的地方。”霍松声挺喜欢跟杨钦呛嘴,“就像巡抚大人您,出来溜达一圈还得回巡抚衙门,是不是?”

杨钦被霍松声说了个哑口无言,只好转向林霰:“林大人,那咱俩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