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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将行(84)

作者: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

林霰没有拒绝,等陈泰平将伞取来,他将马车让给了霍松声,让他先回海防司。

杨钦说的那家鱼头锅藏在岷州一条小巷子里,当地人来吃的,滋味好,过去人总是很多,若是来晚了连桌椅都坐不上。可因为战祸,现在店里没什么人,热乎乎的锅子,竟也显得冷清。

陈泰平与杨钦大概是店里的常客,和老板很熟,他们在这儿留了一间小厢房,方便谈话。

“林大人有什么忌口?”陈泰平先问林霰。

林霰口味清淡,在味觉衰退初期,林霰由于不适应曾有段时间嗜盐嗜辣,后来生了满口燎泡,那之后就再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了。

“没有。”林霰说。

于是陈泰平要了个店家招牌鱼头锅,还配了点涮菜。老板把鱼送上来的时候,手中提了壶酒,还送了下酒菜。

陈泰平给在座的满上酒,说道:“林大人,岷州的醉仙叹,至少在土里埋了二十年了。”

醉仙叹是岷州特色佳酿,味不冲,挺淡的,就是后劲足,不常喝的很容易醉。

林霰不怎么喝酒,但也没有阻止,还将杯子端起来问了问。

陈泰平笑脸盈盈地问:“怎么样?”

林霰点头说:“嗯,很香。”

他身体原因,许多东西不能碰,符尘在身边时会提醒,自己平日里也很注意,今日却一反常态和人碰了杯。

酒入喉肠,连肺腑都是辣的。

林霰不经意皱了下眉,陈泰平又满脸紧张:“大人,不喜欢吗?”

“没有。”林霰将杯子放到一旁,“有点烧。”

陈泰平松口气般笑了声:“哦,看来大人喝酒不多。”

“是不太多。”

“不怎么喝你少喝点,这酒后返劲儿。”杨钦一杯都喝空了,又添一杯,“林大人,你对海寇今日所言,有何感触?”

海寇今天说的那些太过敏感,真的生活在大历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这国家成了什么样子,可大历尚未易主,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,有些事也不能摆在明面上。林霰知道会有这么一遭,杨钦代表着宸王,他要替他主子试探林霰的意思。

“没什么感触。”林霰神色淡淡,“如我所言,天下是赵氏的天下,功过是非皆由后人评说,岂是此等罪民可以置喙的。”

杨钦转着酒杯,林霰在海寇面前表了一番忠心,在这儿又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还是让人捉摸不透:“方才我见小侯爷的脸色,似乎是有些动摇了。”

林霰仍是没什么表情:“霍小侯爷是大历的将军,焉能轻易因海寇一两句挑拨而动摇。”

“大人有所不知。”杨钦笑着摇了摇头,“咱们这位小侯爷一根筋,认死理儿,心头有道谁也碰不得的疤,这疤压着人命,几万条,其中还有戚家。”

林霰这才将头转过去:“戚家谋逆,还有说法么?”

“我哪敢有什么说法,刚出事那会说法倒是挺多,全被长陵压住了。”杨钦说,“当时闹得最凶的就是小侯爷,大闹长陵宫,气的皇上差点一刀砍了他,还是他娘出面才将场面收住。这戚家和靖北军就是小侯爷的命门,当年那事儿本就存疑,若真有什么冤假错判,难说小侯爷会不会……”

杨钦点到即止,座上懂得都懂。

“戚家谋逆是板上钉钉,这事不在于真相几何,而在皇上想让它是什么。”林霰眼睛不眨,凉薄道,“再说戚家早已死绝,这么多年过去,霍松声朝中无人,能翻出什么浪花。”

杨钦探了点头:“所以大人的意思是……?”

林霰将话挑明:“霍松声不足为惧,请王爷尽管放心。”

杨钦总算在林霰这里听到一句明白话,心里有了底,邀请林霰共饮一杯,然后才说:“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,看来陛下没选错人。”

林霰满口辛辣,眉头皱得很紧,呛到般咳了两声。

杨钦见状夹了块鱼肉,让林霰压一压。

林霰放着没吃,手按在小腹间,又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:“我效忠赵氏,理应如此。”

可这次杨钦却读懂了林霰背后那层意思。

林霰在海寇面前说的是“赵氏”,在这儿说的也是“赵氏”,而不是“皇上。”

天下是赵氏的天下,当今皇上姓赵,人们理所当然认为他指的是皇上。可长陵宫中并非只有这一位姓赵,林霰大可以说效忠皇上,但他没有,他偏偏要说赵氏,是有些话未到时机,还不能说明白。

杨钦心中腹诽,林霰那些弯弯绕绕不知有多少,将话术也玩到了极致。

“大人这么说,是要我放心的意思么?”杨钦不跟他来这套,就是要颗定心丸,“我没大人的七窍玲珑心,有些话不摊到桌上说,我睡不着觉。”

林霰反问道:“难道我今日给大人一句准话,大人便真能对我放心么。”

杨钦笑出了声,确实,林霰这人心思太深,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,哪能完全放心呢?林霰方才若是干脆摆明了自己的立场,那才真的可疑。

“大人哪里的话。”

杨钦虽然没得到答案,却比之前安心许多,也不再追问了,招呼林霰喝酒吃肉。

三人一直坐到店里打烊,林霰喝了酒有些困倦,上车便撑靠在一旁小睡。

回到陈泰平那儿,陈泰平见林霰醉意朦胧,喊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。

林霰摆摆手说不用,独自走了。

小院无人,也没有点灯,雨夜多显寂寥。

院中的鸟被下人提走避雨去了,空荡荡的庭院,四处漏着风。

林霰喝的身上有些热,没立刻进屋,在门外站着吹了一会,待冷透了才去推门。

手搭在门上才觉出不对,门没关严。

喝了酒的脑子略微迟钝一瞬,门便从里头拉开了。

霍松声披着外衣出现在面前,看起来有些不悦:“这么晚?”

风将林霰身上的酒气吹过来,霍松声敏感地吸了吸鼻子,抓着林霰的衣领凑到他脖颈间闻:“你喝酒了?”

林霰站着不动,错愕地问:“你怎么在这?”

“不可以吗?”

霍松声将人拽进屋,点上烛火。

房里暖和,霍松声也不知来了多久,早早便将地龙升了起来。

林霰冻僵的四肢渐渐回暖,听霍松声不客气地数落他:“我发觉你这人真的很离谱,天天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。还喝酒,你那破锣身子能碰酒?”

林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,烈酒的后劲确实大,小腹烧得厉害。

霍松声看见他的动作:“难受了?”

林霰将手拿开一下,又贴回去,难得老实:“难受了。”

霍松声看着他的脸:“你是喝了多少啊。”

林霰这破烂身子,药也不能随便乱吃,霍松声拿不准他的度,又担心他不舒服。

林霰喝的不算多,也不算少,脑袋有点糊,但也没到不清醒的地步。

“也没多少。”

“没多少是多少。”霍松声倒水给林霰喝,“你能不能有点数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