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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妃(133)

卫队们抬着灵柩入土,震动了一下,清幽大惊,一步向前,双膝跪落于黄土之中,凄唤道:“师父——”

远处,笛声顿了顿,再起时,黄土“沙沙”,落向棺木。

夕阳渐落,烧红了半边天,飞鸟在原野间掠过一道翼影,瞬间即逝。

当最后一杯黄土洒落时,清幽只觉整个人好似被抽干精力般,她倏地一软,再也支持不住,缓缓跪地。

轩辕无邪见状,连忙一臂将她拥入怀中。她的脸色,像新雪一样苍白至透明,那是一种脆弱的感觉,散乱的棕发,更衬得她一双眼睛愈加失去了往日的神采。

极是心疼,他轻揉着她的发梢,仔细替她理顺长发,柔声道:“清幽,如今你孤身一人,又逢此般变故。”他用力拥住她,反复亲吻着她冰凉的额头,字字道:“从前都是我不好,你不要再同我怄气了,好不好?今后让我来照顾你,好不好?清幽……”

清幽睁大双眼,眸中闪烁着与过于苍白的容色截然相反的光芒,透过他的肩头,她看见了脸色更加惨白的红焰舞,正在暮风中瑟瑟发颤。

原来,自己是恨她的,恨她的狠毒,恨她要置自己于死地,不顾姐妹情谊。可不知缘何,看着此刻红焰舞听见无邪要娶自己后,所露出的那般苍白绝望的表情,自己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的可恨了。红焰舞,她终究也不过是一可怜人罢了。

红焰舞瞧着前面相拥的两人,只觉得心碎了一地,复又被人狠狠践踏着。同样是失了师父,失去了师弟,同样是没有归宿,从今往后将独自在江湖漂泊。可,为什么没有人安慰她呢?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悲伤呢?

长久以来,用尽手段和心思,她究竟争取到了什么呢?又得到了什么了?还能再继续坚持下去么?狠狠吸一口气,她的目光,始终落在轩辕无邪身上,留恋着。可他,却始终不瞧自己一眼。他的眼中,永远只有她!悲从中来,她突然转身跑去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她不能再看下去了,每多看这样的温馨一秒,她便觉得心中又被狠狠刺上一刀,血流不止。

清幽低叹一声,缓缓摇一摇头,她硬生生推开轩辕无邪。满是血痕的手,抓过一把黄土,任那黄色的细土自指间流逝,字字道:“黄沙逝于指间,归于尘土。试问?你还能找回我方才洒下的那一杯黄土么?无邪,覆水难收,破镜难圆。那日,我已经说过,从此你我,江湖宧海,天涯海角,各行其路!”

轩辕无邪神色渐渐冷寂下来,他挣扎道:“清幽,可是你独自一人……”

她硬一硬心肠,倏地立起身,冷然道:“你我情断,永不复合!除非,海枯石烂,山崩地裂,晨昼颠倒,万物皆息!你走罢!”

他狠狠一怔,俊颜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深爱着她,竟能说出这般决绝冷情的话语。

那一刻,他的热情像烛火一般一分一分的消减下,颤声道:“就算你想拒绝我的求亲,也不用——如此绝情罢——”他的话,终止住。

只余,呼吸渐渐急促,一呼一吸间的沉重与滞缓,似是绝望般。

清幽不忍,别过脸去,不再看他。

“你——”轩辕无邪上前一步,将她精致的下颚硬生生别过来,恨声咬牙。整个人似散发着一种嗜血的冷戾,眸中更是闪过一丝欲摧毁万物的暴虐。

他恨,他好恨。这一切,都是凤绝所致,本来,他们之间好好的,本来他们早就有成亲了,都是凤绝!他的江山,他的女人!他发誓,终其一生,无论用尽什么手段,无论有多么残忍艰险,无论自己是否会一同深陷无底的地狱,他都要将这一切,尽数夺回来!

这样的他,此刻的他,如同鬼域中走来的修罗,阴寒慑人。

清幽忽觉心间瑟瑟一缩,隐隐有些害怕。

轩辕无邪眯眼,注视她良久,终放手,甩袖绝然离去。

天色暗沉,似无边浓墨洒下,尽数落在他的身上,益发衬得他离去的背影冷硬决绝。

清幽愣愣望着他的背影,望着他消失在了树林从中。不觉也是清泪漫盈于睫了。

其实,他又怎知,此去与凤炎决斗,她就没有准备回来。

是她任性,不听师兄的话,坚持要下山。是她欺骗了凤绝的感情,又差点杀了他。也是她,害死了左贤王府中那么多人,还有那些留在东都的朝臣新贵们。人虽不是她杀,可她的手却满是鲜血,无法洗去。

凤炎势要狠狠报复于她,她无话可说。

她欺骗了凤绝的感情,总会有天报应。可如今却应验在她的小师弟身上了。可怜天清谷中,那么多条活生生的性命,可怜她的师父、她的小姨,全都因她而死。

教她,如何能不自责?

灭谷之仇,弑师之仇,她不能不报!

可是,冤冤相报何时了?她若杀了凤炎,凤绝能善罢甘休?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受此无辜牵连。若是她被凤炎所杀,轩辕无邪又会做出如何疯狂之事?

所以,没有人知道。

她,根本就没有准备回来!

凤炎,我誓于你,同归于尽!

一切的一切,无邪的情,凤绝的怨,凤炎的仇。只要她死了,便全部烟消云散……

只当,这世上,从来没有白清幽……

*

月色,茫茫洒落,轻笼着尘世间的一切悲苦。

沙沙的脚步声,清脆响起。

清幽直觉身后有人来了,转首的瞬间,眸光骤然定在郁郁青青的树下,碧色盈盈欲滴,一袭梨花白衫衬得来人仿佛是仙子般。

“清幽……”江书婉的叹息带着无数感慨于怜惜。她终究是,回来得太晚了,东都的一切,皆物是人非。

“书婉,你来了很久么?”指尖微有凉意,独自而坐,清幽缓缓道。

“嗯。”江书婉点点头,方才清幽与庄王的决绝的话语,她亦是都听见了,深吸一口气,她问道:“清幽,我始终不明白。你为何不让我揭穿红焰舞的真面目。又为何不同庄王解释清楚?难道,你真的爱上了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回来三天,不想却遇上天清谷出事,她本想同庄王解释自己被红焰舞所害之事,无奈清幽却出言阻止。她至今不明,这究竟是为什么。她失踪后所发生的事,这三天来她也略略耳闻,知晓了个大概。只是,夺回东都那晚,亦是清幽与凤绝大婚那晚,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,无人能说得清楚。

清幽语音涩然,低声问:“书婉,即便他知晓了真相。又能如何?更何况,他如此敏锐之人,未必不知晓之人,未必不知晓自己错了,只是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从前了。”

停一停,她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,又道:“至于师姐,如今我天清谷中,只剩她与我了。我不想置她于死地,来日里,若师伯归来,我更是无颜面对。”

有风微凉,卷着山谷间淡薄的花香缠绵送来,轻轻抚在身上,凉意无孔不入。江书婉不禁瑟缩了一下,她上前轻轻握住清幽冰凉红肿的手,柔声安慰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
清幽的语气轻盈而忧伤,只摇头道:“我已是同师姐说过,过去的事,不再追究,希望她能好自为之。我自己是没什么可担心的,我只害怕你,若是师姐她仍是不死心,要置你于死地……”

江书婉微笑着,按一按她的肩头,道:“不用担心,如今有人能保护我。”

“谁……”清幽疑问道。

“他,叫做黑阙,武功极好,同你不相山下。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,可我知道,他是外冷内热,待我可好呢。”江书婉说着说着,已是羞怯颔首,一双手无措地搅动着衣摆。

清幽瞧着江书婉那般小女儿家的模样,愣了一愣,旋即微笑道:“那可真要恭喜你了,找到了一生所依。”

江书婉一听,更是娇羞,连连道:“哪有……我们还没谈婚论嫁呢。”她试着转移话题,“清幽,我准备去找黑阙,白莲教中水护法一职一直空缺,我想让他帮助我。他必定会肯,如此,我也不怕红焰舞再暗害于我。至于土护法一职,我想,就让它永远空着,以纪念牺牲了的雨轩,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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