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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妃(59)

再看,左下席尊位之上,坐着一名身量较高,眼眸冰冷如霜之人。面容若鬼斧刀裁,鼻梁高挺,肯定便是新罗国的三皇子皇甫昭了。清幽正一正衣襟,缓缓坐入席中,清润的眼眸淡淡打量着皇甫昭。她掩饰的极好,惊诧不过是在第一眼,旋即便隐于自己无尽幽深的眸底,瞧不出一丝异样。

原来,他的名字,叫做皇甫昭。兰元淇的主子,新罗国的三皇子,那个在夜西镇客栈之中匆匆一瞥,那个害她得了瘟疫之人。他先是私下派遣兰元淇接近凤绝,又是携带身染瘟疫之人混入夜西镇,欲将病菌在夜渠河中扩散,好在她与凤绝及时阻止了这幕惨剧的发生,免去了黎民苍生受苦受难。

可是,此刻这皇甫昭大喇喇的出使凤秦国,也不知背后又有什么样的阴谋,也不知凤绝心中是否有数。

清幽次第打量着,皇甫昭的身侧,坐着一名红衣女子,一身琵琶襟银狐滚边袄,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白皙,她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。长眉轻扬入鬓,冷亮的眼睛是类似宝石般的长方形,有着丹凤眼的妩媚,更带着野性不驯的气息。

清幽瞧着不觉一怔,此女子,仿若是莹白雪地中乍然而出的一枝耀眼红梅,艳媚之极。应该也是新罗国人罢,也不知皇甫昭带着这般妖艳的女子一道出使凤秦国,是何用意。

清幽暗自思量着,缓缓抬眸看向凤绝,却见他的目光只是淡淡扫了自己一眼,未作停留便偏至一旁。心中不免有些闷闷,她端起面前的甜茶连连喝了几口,却只觉得更渴。

其实,凤绝早在清幽自远处进来时,便瞧见了她。殿中暖阳如春,她的出现,不由令他眼前一亮,一袭色彩丰饶的刺绣织金长裙,缠枝珠绣绢罗纱衣,一层粉一层紫,恰似彩虹双色,格外妖娆。乌发上,一支赤金钗自发髻中斜飞而出,垂下数串长长红宝石,珠翠灿灿,玉环铮铮,映着她的脸庞益发皎洁明亮。今日她穿的是她东宸国公主的仪装服饰,那么美,那么炫目,几乎在瞬间就掠夺了他所有的呼吸。

唇边,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缕浅笑,笑容却又突然凝结,凤绝侧眸看向皇甫昭身侧那名容貌妖艳的女子,突然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那女子红唇轻启,声音都带着些许媚惑,依依答道:“贱妾名唤姬玉蝶。”

皇甫昭执起桌前青玉酒盏,凑至唇边饮了一口,冷眸中透出些许邪肆的光芒,“这是本皇子新纳的庶妃,我新罗国民风开放,姬妾可随意相赠。若是此女能得左贤王眼缘,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。”他勾唇一笑,长眸微挑,瞟向身侧的姬玉蝶,低低斥道:“难得王爷问你贱名,你还不快去给王爷斟酒?!”

姬玉蝶双唇紧抿,笑意清冷疏落,眉宇间皆是淡淡的失意。不敢多言,她旋即起身,莲步缓缓来到了凤绝身边,一双妖眸微抬,手中白玉酒盏,绯色琼浆缓缓注入杯中,凝成一汪醉人的琥珀。

涂满丹蔲的十指,握在白玉之上,更显妩媚,姬玉蝶软绵绵地依向凤绝,柔声道:“贱妾敬上王爷一杯,还请王爷笑纳。”说着,她已是幽幽拉过凤绝的手,纤纤如葱长指将酒杯送入他的掌心。手肘有意无意轻轻划上他的胸膛,柔媚缠绵之意溢于眼角眉梢。

凤绝倒也不拒绝,略略低首,性感的薄唇凑近姬玉蝶耳畔低低语了一句,复又邪气一笑。只见那姬玉蝶温顺地低下头去,眉眼低垂,隐隐可见脸颊绯红,石榴色一直延伸至耳根处。

凤绝又是一阵狂肆的轻笑,长臂一揽,便将姬玉蝶纳入怀中。

殿内,窗台之下,奉养着数盆宝珠山茶,白似春雪,红若艳阳,被一室暖融融所熏,花朵愈加香气扑鼻。清幽手中握着的茶盏,微微晃了一晃。

这样的场景,本并不刺目,此刻却好似细细的针芒扎入她的眼中,生生的疼。转眸,远远望去,他是盛世华章下风采出众的男子,身侧总是伴着不同的貌美女子。

突然,一直隐隐相随的头痛又至,一阵阵抽搐着她的神经。片刻间额头已是冒出涔涔冷汗。清幽手握绢帕轻柔地拭去额边的汗珠,掩饰着自己的异常。

又是突然,她拭汗的手僵在那里,清丽的双眸陡然睁圆,似有无数流年沧桑在眼前飞逝而过,整个人再不能动弹。眉心倏然一簇,仿佛狂风熄灭了微弱的火苗。

记忆,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……

全身气血上涌,喉头一甜。那一刻,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。剧痛,缓缓碾过她每一寸肌肤,灼烧的感觉仿佛此时正经受着烈焰焚身。

然,不远处的他,怀抱着新罗国皇子的柔媚妃嫔,唇边笑意妖娆,道:“皇甫昭,你的女人很入我的眼,今晚陪本王。作为交换,我的女人也送你了。”纤长一指,指向了席中漠然而坐的她。

他的语调不紧不慢,声音不疾不徐,并不冷绝,也并不犀利,只是淡淡的,随意的。可却好似那致命的利剑,片片凌迟过她残存的肌肤。

突然,她缓缓笑起来,端起面前一直没有动过的酒杯。长袖回旋一笼,酒中已是淬了剧毒,这是金铃临走之前叮嘱她防身用的,见血封喉。步履轻盈,如踏微风,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的身前。

声音清脆而明亮,似檐间叮铃的风铃婉转,红唇轻启,她字字如珠道:“你不就是恨我么,饮了这杯酒,从此你我,上天入地,黄泉碧落,生生世世,两两相忘……”她的神色,平静如冰封的湖面,只余微微发颤的双唇出卖着她此刻的心痛。声音,渐渐低微,如喘息一般,一浪低过一浪。

如果死可以解脱,她不想再受他禁锢,受这样的折磨。

所有欠他的,所有辜负了他的,就让这杯酒,一笔勾销……

凤绝冷眼看着她异常的举动,以及那淡然飘远的神色,只是默不作声。而他幽寂的身姿,仿佛正远远站在天边,无论怎样伸手都够不着。

清幽缓缓一笑,刹那芳华,好似那三月枝头蔷薇怒放,美得炫目。

仰头欲饮,他却一掌击落,“哐啷”一声,白玉酒盏落在地上,砸得粉碎。

他的眸中,猝然升起两簇愤怒的火苗,一步上前,他身手掐住她纤细的喉咙,冰冷道:“你想死?!想替她偿命么?可我却要你日日生不如死!”

一粒乌黑药丸灌入喉中,她惊惧,且退一步。

骤然,难耐情欲袭遍全身,是媚药!

夜冷,风冷……

此刻的她却全然感受不到,热得这样难受,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烤着,又像是正在炉膛边烧着火,体内有无数丛火苗狂舞着,舞得她焦渴不已。一波又一波情潮的巨浪,几乎要将她彻底覆灭。身体,越来越热,越来越热,唯有心恰像屋外冰冷的数九寒天,凄冷萧瑟。

原来,他非但要羞辱她,更要,逼她就范……

原来,他已经恨她入骨……

原来,他与她,终走到了这一步……

所有的记忆,都好似那浓雾之中突然点亮一盏灯,将一切迷茫徐徐散去,露出本来的颜色。

其实,方才不经意的瞬间,她已是想起了全部。

她,终于,全都想起来了……

只可惜,他说得对,有些事,还是永远不要想起来的好。

原来,失忆是一种解脱,清醒记着的人,才是涅槃的苦痛。

她怎会忘记……

那一日,东都街上,秋雨沉雷,带着水汽的风阵阵袭来。满目皆是战后的疮痍,风并着雨,将战争过后的萧条悲凉洗刷得干干净净。自己正坐在潇潇秋雨之中,坐在了东都街边冰凉的青石板上,失声痛哭……

雨水,哗哗而落,仿佛鞭子般抽在身上,一记又一记,微微地疼。

她全身的衣衫都湿透了,黏腻在肌肤上。雨水,迷蒙了她的眼睛,亦是打散了她的长发。她却浑然不在意,只是默默坐着,默默坐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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