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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妃(86)

凤绝端过那碗,声音却愈加温柔,那样的温柔,几乎想让人想倚靠下去。他的眸中有温然闪烁,低低道:“惜惜,你昏迷了一整天,应当很饿了罢。”银勺在白瓷碗中,轻轻搅动着,他舀起一勺,仔细吹凉,凑至她的唇边。

今日,清幽仿佛将连日来的压抑尽数哭尽了一般,微微睁眸,眼中已是再流不出一滴泪来,唯有泪水干涸带来的灼热痛楚,提醒着她的失去和伤心。她茫然地就着凤绝的手一口口吞下燕窝粥,麻木地喝完,只是倚着床柱默默出神,一言不发。

就这般呆呆地抱膝而坐,任它星起月落,任它时间缓缓流逝,她也恍然不觉,呼吸间有锥心的焦痛,每一次呼吸,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,可是再痛再难,她依旧要坚持走下去,为了东都的未来,为了无邪,也为了死去的师兄……

她一定要振作起来,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任务。

良久,凤绝将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,温暖着她冰冷的柔荑,声音有着沉沉的愁绪和坚定,道:“惜惜……对不起,我真的没想到会害你家破人亡。”他拉过她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那里,沉沉心跳声强劲传来,每一声,每一下,都是那么的震撼,他郑重道:“惜惜,人死不能复生,我真的很抱歉,不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你?”

顿一顿,他望入她若秋水般的眸中,那里,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真切之意,他字字问道:“惜惜,可不可以,让我来照顾你?”

清幽深深吸一口气,沉缓了气息,只静静地望着他,她亦是清晰地自他如黑宝石般的眼眸中辨出一分情意,即便再是不谙情事,也能令她看的懂。

他的情,毫不掩饰。

他,果然如红焰舞所说的那般,对自己另眼相看,从第一次相识起便是。心底,有冷笑缓缓漫过,她的仇人,竟然喜欢她,这是多么可笑的一桩事?

脑中,像有一根雪亮的钢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。痛,令她清醒无比。

安静地坐正身子,她似是自嘲道:“弥补?你如何能弥补?”

凤绝见她神情不再那么悲戚抵触,心中一喜,忙道:“惜惜,你想要什么,我都尽力满足你,好么?只要你留在王府中,我一定会……”

语未毕,清幽已是冷冷打断,她几乎想要脱口而出,她要什么?她只要她们离开东都,不要再侵略,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地方去,回到落云山的北边去。可是,可能么?

她冷冷冷笑,最终凝到唇边只余寥寥一句,“你也知人死不能复生?那你又能弥补我什么?我想要什么?我又能要些什么?我听说人死了会化作星辰在天边闪烁,寂寂望着人间疾苦,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,你能办到么?”一字一字将积在心里的话尽数吐出,却只觉得心中更空洞。说完,却不觉已是清泪漫盈于睫了。

依依抬首,她情不自禁地向窗外望去,黑压压的屋檐遮挡之外,是浩瀚无边的星空,师兄,你是否已化作那晨星,在那天上闪耀……

如果是这样,请为清幽照明一条前路,好么……

望着她默然的怨泣,凤绝哑然无语,他黑眸之中的热情像烛火般一分一分的消减下去。呼吸急促着,渐渐沉重起来,那一呼一吸间的沉重与滞缓,带着淡淡的黯然。

良久,他只将被子缓缓拉高,覆住清幽冰凉的手,苦笑道:“惜惜,你先好好休息,我明日再来看你。”

缓缓立起身,他转身离去,且将轻轻将门阖上。

清幽见他似乎是与门口的侍卫低语了几句,意思大约是要他们看好自己。她的唇边不觉轻嗤一笑,原来,他还要软禁自己,不愿放她离去。其实,他真的是多虑了,既然来了,她原也没有准备走。

她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,她思忖着,凤炎只用了短短一日便查出了她们刻意伪造的身份,可见凤炎在东都有着他自己的情报网。如果继续这样下去,让他顺藤摸瓜查下去,她去落玉坊究竟是做什么的,那积玉姑娘的身份便会立即暴露。唇亡齿寒,那得月楼还能不能保住?

她努力回想着,那日她前往落玉坊中时,门口一个姑娘将她拦了下来,自己还问了她积玉姑娘在哪间房,二楼左手第四间,亦或是右手第四间?那个姑娘,好像名字叫做月仪。

烛火轻摇,其中一盏,却突然在夜风中覆灭,旋即归于黑暗。

此刻,清幽不禁联想起了凤炎,那个行为放荡,狂肆暴力的男人。她可不可以斗胆如此猜测,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?凤炎流连风月场所的表象之后,其实是另有目的的?譬如说:在各地的烟花柳巷中安插他的眼线?

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真是——太可怕了!

想着想着,清幽头脑中,已是冰凉冰凉的。那样的凉,仿佛小时候玩雪,将手掌浸在冰雪之中,凉到针刺一般的麻木。

她的手指微微战栗着,渐渐用力蜷缩成一团。

看来,她必须先下手为强,将这些重要的消息送出去,告诉江书婉,让书婉早作准备。她的目光,辗转间已是落在了凤绝差人送来的衣服竹篮之上,心念一转,她已是有了良策……

次日,凤绝顶着夜色风霜而来,清幽却闭门不见。

第二日亦是。

第三日晚膳之时,她在门缝间同他寥寥说了两句话,不过是婉言拒绝。烛火朦胧,夜色弥漫,其实彼此并不能看的太清楚,可是他却十分欢悦。

如此到了第七日,她方才肯同他一起用晚膳,只不过仍是坐在他的对面,和他维持恰到好处的距离,偶尔也说上一两句话,只是没有笑容。

淡漠疏远,若即若离,欲擒之,先纵之。这是红焰舞在得月楼中时教她的,另外江书婉也交待她要静静等机会,自身的安危第一,不要过于急躁地接近凤绝,反而暴露自己的目的。

之后,一连好几日她并没有再见到凤绝,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什么。

日子,便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,渐渐也到了中秋。

这日,夜幕初初降临时,凤绝便已是来到沁园之中找她,他也不多语,也没有问她是否愿意,只是这般拉着她一道出了左贤王府。

他们并没有坐马车前行,凤绝一臂揽着她,轻身一纵便跃上丈余高墙,复又跃上人家的屋顶,秋风飘飘,自她的面颊上依依刮过,并不是特别的冷。脚下,白墙黑瓦,绿树红顶,点点灯笼烛火一一掠过。

她心中明白,其实凤绝不过是想带着她感受那在空中翩飞的美好感觉罢了。可是,他何尝知晓自己其实轻功甚佳呢?曾经无数次像这般畅然在青山绿水中翱翔,不过,是和师兄一道罢了……

七拐八拐,他们从一处小巷子穿出,在拐角的那一瞬间,整个繁华的天地,轰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。

今天是中秋,街上到处都是灯,到处都是人,到处都是欢声笑语,几乎所有的灯笼都点了起来。

皓月远远悬在墨色的天上,像是一面冰魄镜子,低垂着,散出柔和的光芒,雪花灯,梅花灯,画屏等,五彩攒成……金鱼等,白鹿灯,仙鹤灯……但看那雕花栏上,美人半倚,绿水桥边,花团锦簇。

她们自那汹涌的人流中走着,只觉得一盏盏灯在眼前,红的、绿的、紫的,万千灯火如仙女织成铺地锦。灯映月,增一倍光辉;月照灯,添十分灿烂。各种各样的灯,太亮太刺眼,直燿得清幽头晕晕的。

东都街上,仿佛是灯的海洋,而人走进了这花灯丛中,是极容易迷路的。辗转转首之间,清幽发现凤绝竟已是不在身边。她颇为疑虑地左瞧右瞧,却只见左也是灯,右也是灯,哪里还有他墨色颀长的身影。

他们,似乎走散了。

其实,清幽本是十分喜欢热闹的,要是从前下山,她要是瞧见这么许多的街灯,也不知有多么欢喜。可是,她今日实在是提不起兴趣,只是默默地从那些灯底下走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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