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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15)

她轻轻吹一吹指甲瓣上的白色粉末,那粉瞬间腾于空中,带着异香,神色依旧是淡然平静。

皇帝一怔,眸中瞬间聚拢了冷意,语意萧索,“你果然是知道了。”

她只淡然笑道:“皇上圣明庇佑,臣妾只是须倚赖皇上。听闻皇上遗诏还差一枚玉玺之印。皇上眼下病的很重,只怕手软无力,若是这印盖了不好,缺了少了角,便不好了。要不由臣妾代劳?”

突然,一阵狂风吹开了殿中的长窗,透明至几近纯白的鲛绡帐幕被吹得四处狂舞,纠缠在了一起。

窗台上一盆细翠文竹被灌进的风晃得摇摇欲坠,雷声隐隐被隔在窗外,天色愈来愈暗,气氛更是压抑。

皇帝久久不语,胸口气息激荡,起伏不定,冷眸直直瞧着她,若有所思道:“朕有件事要问你。”

她柔声答:“臣妾必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

他略略迟疑,终究是问了出口:“你究竟是喜欢澈儿,还是御儿?”

她抬头,瞧着皇帝因迷惘而浑浊的双目,无声无息地一笑,恭敬道:“臣妾现下是皇上的妃嫔,心中自然敬重的是皇上。当然,臣妾亦是凡人,最爱的便是自己。”

皇帝不料她这样答,一时愣住,良久才怆然长啸出声,口中道:“不错,不错,能将朕的两个如鹰如虎般的儿子颠玩于鼓掌之间,朕真真是小觑了你。”

目光如刀刃锋芒般直迫向她,他又道:“昔日有人密告你与御儿私会,私赠定情信物。朕本不信,奈何自你宫中搜出御儿自小便贴身佩戴的玉佩,证据凿凿。置你于慎刑司中,朕本想置你于死地,奈何御儿百般阻扰,罢了,朕瞧着他揪心,不忍拂他之意。本想着你安分守己,若是愿守着名分清净了度余生,朕便放你一马。可你竟然……”

烟落听着,心中大为一怔,昔日她入慎刑司,那枚玉佩竟然是自她昔日的云华宫中搜出?!难道不是她不慎丢失抑或是莫寻拿了去的么?这其中一定还有文章。

未待及细想,但听皇帝道:“朕亲自押问了昔日慎刑司审你的杜进,才知晓原本你竟是与澈儿两情相悦,是御儿横刀夺爱。这等离谱之事,朕根本不信,直到朕亲眼瞧见祭天台上一幕,澈儿那爱护之切,表露无疑,还有那把弯刀匕首。那是送给最心爱之人的圣物呵。”

说着说着,他语调益发悲怆,道:“想朕辛苦打下的江山,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因你而容不下彼此,你说!朕怎么容得下你?!”他愈说愈是激动,已是满额青筋暴出。

突然屋外一阵强光闪电,陡然照亮了屋子,烟落绝美的容颜仿若是惊艳昙花一现,周遭迅疾又陷入一片暗沉。

她幽幽冷笑道:“胎里坐下的毛病,皇上何故要迁就于旁人?即便没有臣妾,他们之间也容不下彼此。”伸手纠缠起自己一缕长发,死死缠绕着手指,眸中寒意迸射,她只道:“要怨还是怨皇上您自己昔日朝三暮四,薄情寡幸。”

皇帝突然颓然向后软软一靠,眼光一点一点冷下来,像燃尽了的余灰,冷到死,冷成灰烬。他茫然而空洞地看着华丽奢靡的金丝帐帘,无力道:“是啊,已然回不到从前了,朕那时与霜儿,多年轻,再也回不去了……”

他喃喃片刻,突然拼命瞧着烟落娇艳如花、青春如水的脸庞,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挖出昔年记忆中的影子来,良久,喟叹道:“朕宠幸了那么多的女子,有神似的,有形似的,有舞姿相似的,可终究都不是她,想不到竟是你与她最为相似,不论容貌还是舞姿,从形似到神似。若不是你这般横亘于朕的两个皇儿之间,朕一定会待你极为优渥。你知道么?就是现在这般,疏离淡漠,端庄淡雅,明明是微笑的瞧着朕,可是那笑却丝毫不及眼底。这般样子,真真是像极了她。”他似乎沉浸在了昔年美好的回忆之中,胸口起伏着,似一浪一浪狂潮。

烟落冷眸瞧着他,原来尊贵如皇帝,也有他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痛,也有他得不到的东西。此时的风离天晋,看起来与一寻常的苦情男子并无两样。

突然,他朝床边挪动了两步,一个劲的瞧着她,眸中有着软弱的乞求,道:“你唤我一声‘天晋’可好,就像她刚进宫时那样,叫一次,好不好?”

她摇一摇头,退后两步,冷清淡漠如同一朵远远开在天际的花。只冷声道:“皇上瞧清楚了,臣妾不是皇贵妃司凝霜,臣妾是顺妃楼氏!”

皇帝眸中聚拢着绝望的死寂,突然,他猛烈地咳起来,咳得不能遏止,远远得都能瞧见他捂住唇的指后间缓缓渗出鲜血,一股一股的浸透他满是苍凉皱纹的手。

殿外滚雷阵阵,电光闪闪,空气已是极度闷热,即便是开着窗子都无法让人喘过气来,潮湿的意味更盛。

烟落挑燃了一盏宫灯,再是用桔梗引了火,一个一个挨个点了过去,殿中渐渐亮如白昼。她面无表情,只平静说道:“皇上,臣妾现在执掌六宫之权,金印在手。区区一个带罪的皇贵妃,臣妾要处置起来,还是易如反掌的。且不说,皇上您已是吩咐了,此生与她不复相见。既然是这样,想必皇上百年之后也必定不想见到她罢。”

顿一顿,她眸中衔着几分寒意,瞧着皇帝道:“不如臣妾废她为庶人,逐出皇宫,这样日后也不用入殓皇陵,免得污了皇上的眼。”

他听得整个人似凝冻了一般,僵在那里。然而也不过是一瞬,他突然暴起,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之上暴突而出,直欲噬人。可他是被酒色疾病掏空了的人,怎能经得起如此暴起,当下便软倒在了塌上,喘着粗气道:“你敢,朕要杀了你……”

“臣妾知道皇上要杀了臣妾,无需皇上再次提醒。可是眼下,臣妾居高位,皇上即便是开罪于臣妾,总要寻个合适的理由。然皇上总要先臣妾一步而去,而臣妾自然要处理好六宫善后事宜,才能跟随皇上一同而去,这其中,总是有时间的,臣妾想做什么都足够了!”她恬静笑着,如枝头悄悄展开的妖艳蔷薇。她就知道,皇帝之所以不愿废去皇贵妃的名号,即是生得不到司凝霜的心,死亦要囚住她生生世世。

“你!”他暴怒,手臂哆嗦着已是举不出来,犹不甘心,狠命拍着床榻道:“来人……”

“来人?”烟落近前一步,柔婉笑出声来,恭谦道:“臣妾就在这,皇上只管吩咐便是。”

窗外唯有风声簌簌,如鬼魅哭泣。他虚弱的声音,根本无法传出遥远的宫门之外。

良久,他眸中染上一分黯然的绝望,沙哑问道: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

烟落缓缓移步,自抽屉中取出一早已是备下的笔墨以及绢帛,轻轻平展,铺放在了皇帝跟前,道:“臣妾无德无能,不敢忝居富贵之位,但求皇上一旨废去臣妾的妃位,贬为庶人。”言罢,她凑近些许皇上,小声又道:“这样,皇上自是能高枕无忧,无需担心会有人阻碍您与皇贵妃长相厮守了。”

皇帝双眸一闭,长叹一声,道:“罢了!你要自由,给你便是。”

他提起笔,潦草在绢帛之上写了几行字,又自床头暗格之内取出玉玺,正待盖印,却听得殿外一阵响动,窗棱之上似有火光滚滚闪灼的印痕,照的殿中之物似都蒙上一层朦胧血色。

烟落一惊,知是风离澈带兵擒王。事不宜迟,她慌忙上前按住皇帝的手,那一枚玉玺之印,便落上了绢帛。连忙自皇帝手中将诏书抽出,她塞入自己的袖中。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,陡然落地,肩上仿佛曾经有的千斤重担一夕之间尽数去除,整个人都觉着轻松一段。

有这样一张诏书,从今以后,她不再是皇帝的顺妃,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中无比轻松与喜悦。

皇帝渐渐觉着不对劲,远远听着似有刀剑相撞的声音,毕竟多年的南征北战,经验非同一般,他脸色骤然大变,声音瞬间哑了,问:“怎么回事?”身上的织锦被因他的激动而翻涌似急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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