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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48)

片刻,卫风搭在映月腕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,眉间尽是沉痛的哀寂。低低沮丧道:“不必了……”

空气中仿佛死水一般的静,周遭的一切都与殿外的冰天雪地一样,将每一个人的心仝然冻住。

烟落心中剧痛,失声痛哭道:“快去拿还魂散来啊!谁说不必了!谁说不必了……快去拿最好的药来!快去!”

青黛在一旁哀哀哭泣,哭声带着绝望,似粗壮的绳索般一圈一圈缠绕着烟落的脖颈,无法呼吸。烟落缓缓跪在映月的床前,握住她苍白无力的小手,紧紧握着,彷佛害怕着,一旦松手,她就会从此消失一般。

风离御眸色渐渐暗沉,俊颜紧绷,不忍烟落过于伤心,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拍,一言不发。

映月一双美眸似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清澈晶莹,看了看一直站于烟落身后的风离御,绽放一朵如春日绝美的微笑,婉转道:“皇上……皇上,臣妾今日终于等到了皇上,来看臣妾。那么,臣妾此生都无憾了……”

风离御闻言,眉心一动,微微怔愣。其实映月对他的深情,他并不是不知晓,可自成年以来,倾慕他的女子太多太多了,他只是从未将映月放在心上过,那一夜根本就是个错误,他甚至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,若不是顾忌烟儿的感受。

虽是对映月无情,可人之将死,他的心内亦是有一分震动的,半晌才滞滞道:“你别乱想,养好了身子,日后朕会常去看你的。”

映月艰难喘息着,甜甜道:“能有皇上的这句话,映月就放心了……”她的目光贪恋地游移在了风离御英俊的容颜之上,再到他颀长俊朗的身形之上,恍惚的神色,似乎想起了无数往昔美好的初遇回忆一般,似乎永远也瞧不够他,似乎想将他的影子深深刻画在心中,永不忘却。也许,只有此时,她才能如此肆意的将他瞧个够。

良久,她终于收回痴恋目光,低眉顺目道:“皇上,映月有几句话,想同姐姐单独说说,好么?”一朵苍白而凄绝的笑容在她唇边无声绽放,瞧着便教人心中发酸。

映月的身下似又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,强忍着疼痛,她死死抓着云丝被,指节已是拧得发白。气息愈来愈微弱。

风离御难堪的别过头去,轻轻点了点头,转身离去。

烟落早已是哭的不能自已,四肢百骸皆痛得麻木,即便映月与她已是隔阂如丝,可终究是她所刺无几的亲人。艰难地伸出一手,轻轻抚上映月的额发,柔声宽慰道:“妹妹,你放心,你生下了皇子,现在已是贵妃了。你还年轻,今后的路还很长,你一定要坚持下去……”

映月产后无力,气息微薄的如同一缕牵着风筝的细线,时时便会断去。她轻轻摇一摇头道,叹道:“姐姐,我自己知道,我快要死了……”

烟落慌忙拭去眼泪,勉强扯出笑容,急道:“谁说的,很快就会好的。你看我,只是高兴坏了,才忍不住哭的……”

此时,青黛已是将孩子抱了过来,映月目光爱怜瞧着那孩子,那样小的孩子,小脸皱皱的,双眸紧闭,一点点大的小手蜷缩着,正睡得香甜。心中悲恸不已,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,这般小便要失了生母。

映月的目光似含有无限留恋,看也看不够一般。半晌才狠下心来,教青黛将孩子抱走。她不敢多看,她只怕多看几眼,自己会益发舍不得走。

无力的伏倒在床头,映月的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幽幽痛恨,盯着烟落,苦笑道:“姐姐,真想不到,我原是赌输了。姐姐眼看着就快要临盆了,姐姐是正宫皇后,皇上的结发妻子,又比映月先有孕。映月心中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姐姐的孩子占去嫡皇长子的名分,又仗着自己腹中孩子将近八月,已是稳固,实在不得已才行此险招,不想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,看来映月的命真真是没有姐姐的好……”

烟落心内惊恸无比,震惊的无以复加。原来,她真的没有失手撞到映月,原来,真的是映月自己故意掉倒的。其目的自然一来想嫁祸于她,二来是映月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皇长子。可这样的豪赌,赔上的却是身家性命!值得么?!

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,浑身渐渐冰凉。烟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,映月竟然为了争这个皇长子的名分,才故意摔倒。曾几何时,映月已是变成如此?

眼前仿佛涌上了朦胧飘渺的回忆,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,人间四月芬芳尽。彷佛还是小时候在尚书府里的日子,她站在屋中习字,朝窗口望去,映月正在漫天满地粉色花雨之中翩身微笑。

“姐姐,你看映月戴这朵桃花,好看么?”

“好看,妹妹总是最可爱的呢。”

“姐姐最好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而那样纯真无邪的映月,与眼前的映月再也无法重叠在一起。

冷汗腻湿了头发,烟落甩一甩头回神,柔软的掌心握住映月冰凉的指尖,并没有一句斥责,只柔声道:“傻瓜,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?”

映月轻轻一笑,露出雨洗桃花后的萧索容颜,羸弱的一手自腰间颤抖着摸出一枚蝶形玉佩,苍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,最后眷恋不已的放入烟落手中,缓缓道:“这枚玉佩,是他不小心掉落的。是我捡了起来。他曾经问过我,有没有瞧见,是我欺骗了他,隐瞒了他。我总以为,有了这枚他送给姐姐的定情玉佩,命运就会渐渐向我倾斜。可是……”她轻叹着,摇一摇头又道:“原来,是你的东西,别人是拿不走的。不是我的东西,终究是强求不来的……如今,我还给你……”

烟落僵硬的手,紧紧握住那枚玉佩,眸中落下的清泪沾染其上,只将那玉润得更明亮炫目。

“我是临死之人,也没有什么不怕告诉你的。”映月的眸光已如轻雾一般,随时都会飘散而去,徐徐道来:“先皇尚在时,曾派人来搜景仁宫,我打听到,说是寻你与他私情的证据。那时,我也不知怎的,就动了邪念。其实,那绣鸳鸯枕巾是我放在他的床头的……”

晃动的烛火幽幽暗暗,映月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,隐隐有热泪从她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,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,烫穿了烟落已是千疮百孔的身心。她不知道,映月那时就已如此恨她。只怕还是因着大娘枉死的缘故罢。

映月突然用力抓住烟落的手,直直盯着她,道:“其实,梅妃那个孩子,那卷轴之内的麝香也是我放的。本想一石二鸟,只是我低估了皇上对你的情意。映月瞧着皇上并不仅仅是将姐姐当做替身呢!即便是这样,也扳不倒姐姐你呢!”突然,映月又鬼魅般笑起来:“其实,姐姐你也深深憎恶着梅澜影罢,毕竟那画墨迹中的麝香并非映月所为。原来,姐姐也和映月一样狠毒呢,我们姐妹原是一样的……”

烟落从未见过映月如此扭曲的神情,彷佛一朵黑色狰狞的花盛开在了阴森的地府,吐露着猩红的花芯,她的面容被深深的哀痛浸透,不可自拔。她从不知道,为了一段不可能得到的爱情,一个原本天真纯洁的少女心灵能扭曲至此。

映月突然上前狠狠揪住烟落的衣领,问:“你恨我吗?姐姐?”她的气息渐渐急促而激烈。

烟落轻轻摇一摇头,“我只是替你惋惜,我们都是为了一个不值得之人,而付出这么多,真真是太傻太傻。”

映月陡然放开了烟落,眼神空洞而游离,只喃喃道:“不,他值得的,他永远都值得的……”

“吱呀”地一声悠长,殿门缓缓敞开。

刺骨的冷风肆意闯入,横冲直撞,摇动满室烛焰纷乱。烟落愕然转首,重重云锦帷幕垂落之后,站立着一抹高俊的身影,一袭黑色滚金边锦服。

再一细看,原是尉迟凌将军。烟落有些木然,尉迟凌,如何会在这新年的深夜来到这皇宫中呢,他与映月又有何关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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