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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59)

再无一滴泪落下。烟落紧紧咬牙克制,如果她今日恸哭流涕,那她便是懦弱之极。终有一日,她会将这一切全部讨回!

似有人撩帘而入,掀开的帘子带入刺骨的寒风,却益发使人头脑清醒。

纹绣履鞋一步一步踏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之上,原本是无声的。可来之人的裙摆似是缀有无数晶莹的珠翠,随着她的走动而悉悉作响,渐渐近了。

应该是玉央宫派来带走她孩子的人罢。会是谁呢?换做普通的宫女在进门时便已是行下大礼去了,即便是带发修行,她依旧是皇后。

烟落心下疑惑,徐徐抬头,清冷幽远的目光在看见来人之时,不由深深怔住。

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,长及曳地,无一朵花纹,只在袖口用品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菊花,如此清爽简洁的打扮,愈发显得她的身姿如柳,大有飞燕临风的娇媚。发式亦是简单,只篷松松挽于脑后,插两支碎珠发簪而已。想不到,来人竟是柳云若。

“怎么会是你?”烟落问的声音极轻,搂住襁褓中宸儿的手,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几分。而这样打扮的柳云若,她许久不曾见过了,时光又仿佛回到了两年多前,彼时她们还是知心相交的挚友,共论琴棋书画,亲密无比。

“为何不能是我?皇后娘娘,身为梨妃娘娘的小娘,我入宫来照料梨妃娘娘,眼下更是可以帮她照料孩子,有何不妥?”柳云若唇角含着宁静如秋水的淡薄笑意,缓缓道。

她一步一步走近烟落,仔细端视着烟落怀中的孩子,凝眉瞧了又瞧,突然伸手替烟落整一整孩子的襁褓,淡淡道:“你瞧这孩子,长的还真是像皇上,那眉眼,那英挺的鼻子,还有那轮廓,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可真是让我羡慕的紧。”最后几字,仿佛是她咬牙嚼出一般。

烟落听出她语中颇有不善,不由更是紧紧环住襁褓中的宸儿,凛了神色。这柳云若虽是她昔日的好姐妹,可毕竟风离御曾经残忍的抛弃过云若,以云若刚烈的性子,心中怎能不恨?若是云若恨鸟及乌,失手伤了她与风离御的孩子,这可要怎好?

红菱默默入来,瞧见柳云若,面容也不惊讶,只是恭敬奉上了热茶,款款道:“郡王夫人,请慢用。”旋即退至不远处,垂首而立。

柳云若择了一张烟落身侧的交椅坐下,慢条斯理的饮啜着盏中热茶,红茶滟滟如血的汤色似胭脂一般倒映上柳云若白皙粉嫩的面颊,为她添上一抹虚浮的艳色。见烟落并不说话,她径自幽叹道:“你可真是好福气,他竟是肯让你为他生儿育女。想当初,他对我就那般绝情。每每……从来都要服用避孕的汤药,一次也不能落下。”

顿一顿,她眸光森冷的觑了烟落一眼,“你可知,那药有多么的苦?多么涩?有多么的难以下咽?而你,恐怕是一次都没有喝过罢。”她的神色渐渐迷惘凄然,似是陷入了无限痛苦的回忆之中。仿若自己又回到了昔日那个空落孤寂的离园,那个她日日空等苦等,那个埋葬她一生幸福的离园。

她跟了他,整整一年又两月。她每一日都谨慎的过着,尽心尽力的讨着他的欢心。可是,这样的如狼似虎没有心的男人又岂是她能轻易碰触的,最终还是落了个身心俱焚。

她的爹爹也算是个不小的官,晋都府尹,正四品,她本可以风风光光的婚嫁,寻一门好亲事,嫁个如意郎君。可是她偏偏堕入他那邪气俊美气质的深潭之中,如飞蛾扑火般,无法自拔。罔顾父亲的反对,心甘情愿的在那晋都城郊他的“后院”之中,做一名见不得天日,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女人。最终却还是被他无情抛弃。

其实也都怨她自己,本来凭着她的美貌、她的妖娆风情,或许还能多留住他一些时日,她悔不该早就一颗真心相付,悔不该妄想侵入他如玄铁般冷硬的心。是她太痴,是她太傻,亦是她自己太贱。

可是……

柳云若怨毒的眸光突然在烟落身上来回扫视,她办不到的事,可烟落却办到了。她想要的名分,她想要的孩子,如今烟落都有了。为什么?论容貌,论才情,她们原是相当。可为什么在风离御的心中,她们之间的差距竟是有这般大?究竟是为什么?

“云若……我……”烟落迟滞着,云若冷毒的眼神让她的心中难免有些发怵。只片刻,她凝眉轻嘲道:“云若,如今我亦是落至眼下这般地步,咱们皆不过是别人刀俎之上任人宰害的鱼肉罢了。”

“鱼肉?”柳云若森森冷笑,露出雪白一口贝齿,如能噬人一般。

她突然自烟落手中抢过孩子,烟落大惊,却不敢大声呼喊,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宸儿,只得胆战心惊的瞧着柳云若抱着孩子。也不知她意欲为何。

朝阳殿中,炭火盆中劈里啪啦燃得正旺,偶尔有火星迸裂,溅了出来,落至地上却顷刻间成了颓败的死灰。

柳云若径自抱着孩子,伸出一手欲轻抚孩子稚嫩的小脸,而她素白的长指,那寸长的指甲瓣殷红如血,仿佛凝在指尖的五道血痕,离宸儿不过半毫间隙。

烟落仿若被人一掌掐住喉口般窒息,大气也不敢出,生怕柳云若一个不小心,那尖锐锋利的指甲便会划伤了宸儿稚嫩的肌肤。

终于,柳云若只是徐徐收回了手,淡淡瞥了烟落一眼,道:“皇后娘娘,小皇子云若这就抱去了,玉央宫的梨妃娘娘恐怕已是等急了,还等着我回话呢。”言罢,她将襁褓一角略略折起,裹紧了些,轻声道:“外边风雪未止,这样裹紧些才好呢,免得冻着。”

突然,襁褓之中的宸儿不知缘何竟是哭了起来,哭声极大,哭得声嘶力竭。仿佛他亦是知晓自己要离开母亲了一般

烟落伸出一手,欲抱过宸儿哄哄,焦急道:“他为什么哭了,你快让我瞧瞧,是哪里不舒服了。”

柳云若却抱着孩子,神色清冷,后退一步,寒声道:“娘娘不必看了,玉央宫中自有乳娘御医照拂,无需娘娘操心。娘娘即便是看了今日,还能再看明日么?”言罢,她冷冷一笑,抱着啼哭不止的宸儿,转身大步离去。

“等……”心中痛楚欲裂,此刻仿佛有锋利的刀刃,将她片片凌迟。烟落僵硬伸出的一手,却凝滞在了半空中,久久无法放下。只得看着那大红色的襁褓渐渐消失在殿前,最终凝成了一个小点,再也瞧不见。

柳云若其实说得极对,即便她此时再多抱宸儿半刻钟,又能如何呢?即便她瞧了今日,那明日呢?

她的宸儿,终究是被抱走了。心中空洞得似被蚕食过一般,再无凭依。她赖以生存的,最重要的东西,已是被人硬生生的夺走。

而情况,却比她想象中的,还要糟糕数倍。单单是一个梅澜影,并不足为惧,可若是再加上一个柳云若,情况便糟糕透了。

烟落眸中渐渐阴冷如窗外飞雪,闲闲拨弄着耳垂上虎睛石银线坠子,坠子上精光一闪,似折射出一道犀利森冷的光来。

他,太低估她了。她其实并不好惹,他逼她至绝境,她可真是什么样的事,都能做出来的!

红菱此时缓缓步上前来,瞧着她神色冷如寒冰,犹豫着问道,“娘娘,要开始收拾东西么?”

烟落默然沉思,片刻后道:“不用收拾太多,只需随身携带一些最必要的东西,其余一应衣物首饰,皆留在朝阳殿即可。”

碟形玉佩已碎,那他与她之间,便再没有牵念。所有他赠与她的东西,所有他曾给予她的荣华富贵,她都将锁在大箱子中,皆是过去的东西,又何必再要留。

但是,慕容傲相赠她的白玉梅花簪,以及风离澈相赠的弯刀匕首,她均会带走。这样纯净不含一丝杂质的物什,留在这样污秽不堪的朝阳殿,只会玷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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