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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189)

烛火映照得人的心境温润如白玉华泽,风离御的声音亦是温柔如春水,“那你一定也会唱了,我还从没有听你唱过一曲,不如,你现在唱上一曲让我听听。”他突然来了些许兴致,她的针线刺绣巧夺天工,她的琵琶声声如珠玉落盘,她的舞姿蝙跹如蝶儿在花丛中尽情欢悦,她的画大气沆瀣如行云流水一般,只是他还从未听过她的歌喉,她说起话来声音若三月间风铃轻摇,泠泠轻响,不知唱起来会是何等的甜美醉人。

烟落低低垂首,摇一摇头,只歉然一笑道:“御,我不会唱。小的时候,娘亲曾经想教我唱歌,只是试了一两个音后,娘亲说我的嗓子没有天分,此后便没有再学了。”

手中的衣裳已是缝补完,她将针脚绕成一个如意结,低头用力咬断线头,黑色雀金锦袍递至风离御的手中之时,已是再看不出丝毫破损痕迹。

他的手怜惜地按在她的手上,轻柔道:“你是我所见过的,最有天分的女子。”他的声音清淡而悦耳,徐徐缭绕在了烟落的耳畔。

其实,若说心中没有半分疑惑,亦是假话。听闻烟落的娘亲在她两岁之时自云州来到晋都,后楼封贤认下烟落她这个女儿。只是,这么多年来,她的身份总是备受争议。

他疑惑的是,烟儿的娘亲不善女红,亦不善琴棋书画,只会唱歌,可烟儿却与她的娘亲恰恰相反,大相径庭。难道,烟儿的多才多艺,皆是承袭于楼封贤?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。烟儿的娘亲李翠霞他不是没有见过,美是美矣,却美的媚俗,丝毫无气质可言,性子亦是俗不可耐。很难想象,这样庸俗的母亲竟能生出性子如此淡雅、气质如此清新的女儿来。

他的烟儿,淡雅之中透着一分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,清冷之中透着一分坚韧,温婉之中透着一分小女人的柔媚,美的惊艳,美的清新,宛若一朵桅子花缓缓绽放,令人见之忘俗。而她,便是这样多矛盾的完美结合,令他深深沉醉其中,无法自拔。

转眸,瞥向身旁搁着的已是缝补好的衣服,他轻柔的笑了,如果日子,每一天都是这般平淡而又温馨,那该有多好。

烟落缓缓伏身于他的膝上,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着,半点妆饰也无。他淡青色的衣衫有柔软伏贴的质感,紧紧贴在了她的皮肤之上。

安静地相对,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般,不愿前行。

他将她拢于怀中,手指怜惜地穿过她的如流波一般微有光泽的青丝,徐徐开口问道:“烟儿,你此次和莫寻在一处,可有见到无忧?”战事纷乱,他们的一双儿女皆不能在身边,这恐怕是此时此刻最大的遗憾了。

只是,如今慕容成杰固守天险,牢牢占据着晋都,这样苦热的战争,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。远处天边悬挂着的月儿,已是圆了一次又一次,只是不知何时,他们才能真正的合家团圆。

她仰起头看着他,他的下巴有新划过的青郁的色泽,像是清晨日出之前那抹微亮的晨光,略略迟疑了下,她开口道:“见到了,莫寻其实并没有将无忧送去夏北王庭,而是将她留在了凉州。无忧她,很是可爱呢。”她有些犹豫,不知无忧患有先天性心悸的事,她该不该告诉他呢?如今前线战事逼紧,是否不应当再分他的神了。

风离御轻轻叹一口气道:“无忧,生下来时,我只匆匆见了一面而已,那孩子长得像极了你,很美。也不知如今长大些了没有,也不知莫寻是否会好好照顾她。那日与他决斗,当时我背后的箭伤又是复裂,加上战事临近,不能久留,否然我一定会将无忧要回来。”

她的身子微微一震,唇边依旧是浅浅笑得温婉,可却难掩心底的酸涩苦楚四溢,像是含了一枚极青的梅子在口中,吐亦吐不出,吞亦吞不下,只得任它酸在口中,涩到心里。她真的不知道,她的无忧,还能和他们团聚么?又何时才能团聚?

他似感受到了她的异常,俊眉紧蹙,轻轻托起她的下颖,温润如水的凤眸深深凝视入她的眼底,她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,那样的凄然无助写的是清清楚楚,心内一震,他颤颤开口问道:“无忧,可是有什么事?”

烟落转眸,望向微微颤动的烛火,那样的轻颤仿佛能映照出人生的无奈,他是无忧的父亲,如何能瞒得了他呢。即便此刻瞒住他,又能瞒得了他多久呢?

再次缓缓伏身,她紧紧拥住他颀长挺拔的身躯,低声叹道:“无忧患有心悸之症,是先天之症,这世上也许只有莫寻才能治好她。”略略抬起头,她强自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容,轻声道:“所以,御,你不要过于担心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“先天的心悸之症?怎会这样?”他似是一惊,突然将烟落自膝盖上拉起,复又望着她,眉心突突一跳,似是风熄灭烛火前的惊动,颤着声疑问道:“难道是那一次,我不慎用金令牌砸中了你的腹部,那日你流了那样多的血,会不会是这个缘故……”

她急忙捂住他的薄唇,摇一摇头,极力压住心头的忐忑与惊动,柔声道:“胡说,不是的,莫寻说不是的,你别径自胡思乱想。”事已至此,虽然无忧之事他们都有责任,可她不愿他再如此自责了。眼下,于他最要紧的事,是收复晋都。至于其他事,日后再从长计议。

风离御顺势环拥住她,额头抵着她的额头,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涩哑,低叹道:“终究是我令你受苦了,你怀着咱们的孩子是那样的辛苦,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,也没有让你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。”

轻轻叹息一声,他抚着她的背脊,声音似柔软展开的一匹绢绸,道:“烟儿,跟着我,你过得很辛苦么?”终究,是他将她拉入这样一场暗无天日的皇位争斗之中,是他的私心,想要彻底占有她,才会令她深深陷入局中。

她缓缓滑下一寸,头抵在他的胸前,静静道:“御,若真有辛苦,如今我已是甘之如饴。只是,我希望,你不要再瞒我这般辛苦了,我不要独活,只想与你同生死,共进退。”他是那风晋皇朝高高在上的皇帝,而她是他的皇后,他身负的沉重责任,亦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。不论会有多么辛苦,她都希望能与他一同分担。

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上,胡渣硌在肌肤之间,刺得她酥酥地麻痒,只听他柔声道:“烟儿,就快结束了。再不会辛苦了。”

她不语,只是安静闭上眼眸,颔首回应,风风雨雨,经历了那样久,湛蓝的天空,终于要见彩虹了么?

她的手停留在他的手心之中,默默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。他的肩膀坚实而稳固,她依依靠着他,听着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,舒心而又安适。

“烟儿,不要离开我……”突然,他似轻声低喃了一句,缥缈若云烟,一吹即散。

烟落没有听得十分真切,复抬首,看向风离御,柔声问道:“御,你刚才说什么?”

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忧郁的色彩,旋即却被清润取代,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,即便帐外漫天星光再璀璨,亦璀璨不过他眼中执着的明光。他微笑着,摇一摇头,道:“没什么。”

烛火摇曳周遭,偶尔迸出一点火星,却明灿如流星划过。她微微侧首,他温暖洁净的气息裹着他的吻铺天盖地覆盖了下来。

锦衾太光滑,仿佛是不真实一般,贴在肌肤之上激起一层奇异的麻麻的粟粒,雪白轻软的罗裳委委安静垂地,周遭里静得如同不在人世,那样静,静得只余细雨绵绵打落在青帐之上的潺潺低吟。

一声,又一声,像是要惊破缠绵中的绮色欢梦般。

她的身体渐次滚烫起来,仿佛有熊熊烈火自心间燃烧,他的吻越深越缠绵,正在难分难舍之际,忽有冷风带着雨后清新的芳草气息徐徐灌入皇帐之中,烟落自迷醉之中艰难分出一缕神,自屏风后的缝隙间隐约瞧见竟是风离清撩帘踏入了皇帐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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