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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59)

“哎呀,又输了。”

“司天监大人,您就不能手下留情些么……”

“讨厌,竟是欺负我们这些个弱女子。”

“也让我几个子嘛,真是的。”

烟落暗自一笑,这些宫女,说来也真是可怜。深宫戚戚,整日枯燥无味的生活,也真难为她们了。这风晋皇朝的宫规,凡是入宫为宫女,享每月体禄,年二十五,主子首肯,方可离宫,除非是罪臣之女,贬为奴籍的,才是终身没为宫婢。

年二十五!想到这,烟落脑中灵光一动,飞快地闪过什么,秀眉微颦,再瞥了一眼身侧的琴书。脑中微微思索一转,方才琴书曾说自己年二十六,既是已满了二十五岁,为何她还留在宫中?难道琴书便是没为奴籍,永留宫中的罪臣之女么?

方想往细处去想,一名眼尖的宫女已是远远的瞧见了她。忙笑呼道:“瞧,是楼婕妤来了呢。”

一众宫女方转身,齐齐恭敬的向她福身行礼道:“婕妤小主好。”

宫中素来是个消息散布得极快之地,想必昨夜她惊鸿画舞震惊四座,技高一筹,折服了南漠使臣的事一早已是传遍了宫中,虽因梅妃的意外落水没有能侍寝,只怕在她们眼中,已不是昔日人人都可以欺凌的五品婉仪,前途无量,是以个个都十分的恭敬。而宫中,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凉薄之地。

莫寻从一群姹紫嫣红中悠然抬头,勾人魂魄的丹凤眼尾稍吊起,一张艳若桃花的脸一时间使得周围的粉黛尽失颜色,若说是美人如花,只怕他才真真如是。望向烟落,他眸中飞快地闪过惊讶,一瞬间又恢复平静,笑意已若盛绽的花儿覆上唇边,只道:“名满风晋皇朝的才女,昨日光华四射的楼婕妤。却不知棋艺如何呢?要不坐下试试?”

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?只是不知与司天监大人下棋,有何规矩?”邀她下棋,这正中她的下怀,烟落眉眼间笑意连连,道。轻抬莲步,直朝亭中走去,一众宫女见她前来,纷纷让出了座位,曲意逢迎道:“婕妤小主请入座。”

有一天真可爱的小宫女,娇嗔道:“婕妤小主,你可要为我们这些奴婢们出口气呢,司天监大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,已是胜了我们十几个了,也不让着点,你可要杀杀他的威风。”

“是了,是了。”烟落眉间含笑应道,她的棋艺不错,想来这莫寻,瞧起来甚是顽劣,这需平心静气的棋艺应当也强不到哪去,一时倒没有将他放在眼中。

莫寻幽幽开。道:“规矩倒是没有,若是微臣不能赢,可以替小主占上一卦,小主有事只管问我,微臣必定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

飘然落座,风乍起,桃花纷飞如雨,有几朵顽皮飘入亭中,沾在了烟落的衣袖之上,如凝了点点胭脂。微风拂起她的长发,像纷飞在花间的柳枝,枝枝有情。一时间,莫寻竟是看得恍了神。由衷出言赞道:“美人遥遥,亭亭窈窕。”

烟落轻轻讪笑,取笑道:“司天监大人也喜欣赏美人?”

“爱美之心,人皆有之,何足为奇?”他温言道。

她摇头一笑,道:“其实,司天监大人爱美,不如回去照着镜子即可。”意指他貌美若女子。

语毕,周围引来一片娇笑声,有宫女已是用帕子掩了唇,笑得腰肢直弯,微颤连连。

平白无故被人抢白一番,莫寻脸色浮上尴尬,又沉了几分,轻咳道:“婕妤小主,白子还是黑子。”

“黑子。”烟落单手作出一个“请”字,又道:“我惯用黑子,司天监大人请!”

莫寻颇为惊讶,道:“微臣以为小主会选白子,可莫要后悔?”她只淡雅一笑。

莫寻自盒子里捡了颗白子,放置在了棋盘左下角,烟落亦是捡了一枚黑子跟上。棋局开始。只是谁都未曾料想到,这一局棋竟是下至了月上柳梢。

今日的月色极明,如水银般直倾斜下来,整个皇宫都似笼罩在淡淡的水华中,杏林苑里,九转亭中,已是点上了四盏明亮的烛火。一众围观的宫女早已是四散了去,毕竟,如此漫长枯燥的棋局,又有谁有这闲功夫一直守着呢,大家早已是看得困倦连连。只余琴书远远立于一旁侍候,却也是难掩疲惫之色。凉亭石桌上,红檀木棋盘之上已是布满了黑白相间的棋子,一旁搁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,却已是碗盘都快见了底。只有对弈的二人,此时正凝眉静思,压根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。

烟落一手执起一枚绿豆糕,悠然送至口中,细细咀嚼,另一手纤白如玉、的手指正不断的把玩着手中的黑子,反复掂捻着。棋局有如战局,她未曾想过,这莫寻的棋竟是如大海般深沉,直教她仿佛走入了无穷无尽、重峦叠嶂的迷宫之中。观棋识人,他,正如此棋局般深不可测,摸不清底细。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他的进攻与退守,竟是迂回不已,以柔克刚,仿佛蕴含着强大的佛理。难道,他真是江湖道士,所以棋艺也渗透着她所未曾见过的禅性?与他下棋,如品茗香,愈饮愈有味道。

同样暗自惊讶的,亦有莫寻,有道是棋如人品,看她平日里一副柔弱恭顺的姿态,下起棋来,出手却是异常的狠绝,巾帼不让须眉,招招棋子咄咄逼人,丝毫不给人留有喘息之机,直让他领略了战场之上刀光箭雨的层层紧迫与危机。

他们一攻一守,一狠一迂回,这棋一下就没了时间。

身侧的池塘中传来了阵阵蛙声,打破了这寂静的夜。难分胜负,夜风又起,久坐有些腰酸不适,她的发髻亦是有些松散,垂落下的长发被风吹得迷了眼睛,烟落低首轻拭时,这才发觉周围已是夜黑一片,棋逢敌手,她缓缓开。道:“司天监大人似乎权力很大?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,这么晚了,也不用出宫?”

伸手拂过尖细的下巴,再一手撑上额头,他瞧着棋局凝眉深思,答:“替皇上分内庭之忧,是以行动自由些。”

再落下一枚黑子,烟落勾唇道:“这棋今日恐怕是分不出胜负了。”

“时候不早,想你也是累了,不如今日封棋,改日再下,如何?”他偏过头,一脸闲散道,却是精神俊朗。

“可这输赢,方才司天监大人可是说若是不能赢,便替我占上一卦,又该怎么算?”她只笑问。

“我先走白子,没有胜你,自然是算我输。”莫寻眼波将流,挑眉一笑。无旁人在场,他不再称她为“小主”,只是称“我”,“你”,听着倒是多了几分亲切。

“那不成,我可从不白占他人的便宜。今日定要赢你!”说话间,烟落又落下一枚黑子,端起身侧的白玉茶杯,轻轻饮啜了一口。一时只觉得芳香四溢,清新冷冽,饮过之后,唇齿留香,极是难得,似乎方才头先的茶不是这个味道,不由得生了疑惑。

莫寻落了一枚白子,见她此状,和声道:“怎样,方才让你的宫女换了我带来的‘雪顶’味道如何?”

“极品!”烟落跟上一枚黑子,轻轻放下茶杯。

“‘雪顶’出自灵州歧山那常年积雪的最高峰上,极苦寒地,极难采摘,一年也不过能觅得这么一斤。此次入宫,我将大半呈给了皇上,皇上饮后亦是赞不绝口。私下留了些许,今日与你品尝一番。”莫寻眉头微皱,凝望着她方才落下的一子,滔天杀势已然汹涌形成,一时间犹豫不决,迟迟不落子。

“看来,你颇得皇上信任。听闻司天监大人医术了得,不知昨日梅妃娘娘病重,可有传了你去?”她宛然一笑,问道。

“嗯。宫中一众御医果然都是中庸之辈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,治病确是误人。昨日我只是命人用参汤吊气,又施了金针,灌了些虎狼去火的药汤,不出一个时辰,当下便是好转。只是这梅妃娘娘心病郁积,我只能治病却不能救心,即便是再好的药也是枉然。”他叹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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