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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皇后(90)

“那皇贵妃呢,如何处置,皇上可有旨意?”刘公公问。

“封宫!”她恬静微笑,恍若未曾入宫时的天真与婉顺。只可惜,她已然不再是当初的楼烟落了。皇上对司凝霜终是念着旧情,只交代了,留其性命,永生不复相见。只是皇上给了她便宜行事之权,她自然是要好好用足一番。

刘公公不由得暗抽一口气,封了宫,就意味着永世都不复再见天日了。

而司凝霜在听见“封宫”二字时,只是出奇的平静,一语不发。除却了重复的轻轻拍打着绿萝的背脊这一单调的动作之外,再没有多余的神情。

殿内一片静寂,唯有窗外风声簌簌,如泣如诉。空阔的大殿中,重重帘幕深重,窒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。

只是一瞬间,本已是缓过一口气的绿萝骤然暴起,两只眼睛在泛紫的面孔之上暴突而出,直欲噬人,她似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扑了上来,扯住烟落的裙裾,大吼道:“你这个毒妇,我们的苦楚,你知道什么?皇贵妃这般命苦之人,你……你这么做,你会后悔一辈子的!苍天不会放过你的!”

“苍天不会放过她的”,这话,烟落仿佛是第二次听到了。犹记得,上一次是大娘临死前,亦是这般说的。她凄然一笑,全身一滞,这世上,恐怕又要多了两个恨毒她之人了罢。

“撕拉”一声,绿萝似用尽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,初夏衣薄,怎么经得起绿萝这般用尽全力的撕扯,竟是齐腰生生的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陡然露出她腰间一大片赛雪的肌肤。

刘公公见状,忙上前一脚将绿萝拽开,口大中骂道:“要死了你,竟然敢冲撞顺妃娘娘,当真是活腻了。”

一旁识趣的宫女,亦是连忙解了外衣给烟落披上。

烟落披上外衣,缓缓转身,但见绿萝蜷缩一旁,挣扎着,挣扎着,渐渐,再无动弹,呼吸声再不能闻,双目含有血丝暴出,瞳孔散大,嘴唇青紫微张,手指蜷曲向上,直直得指着她,似有无限不甘的怨恨,力竭而死。

心中空洞得似被蚕食过一般,她本想放过绿萝,可绿萝终究还是因她而死。烟落伸手泯去眼角即将漫出的泪水。绿萝虽是同皇贵妃一道,作恶多端,害人无数,可终究是一条人命,就这么陨落在她的手中。

这次,为了他,她手染鲜血!

缓缓走至司凝霜面前,她的目光清冷似霜,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,昔日那个天真明净的自己,早已不复存在。她冷声,“皇贵妃,只可惜日后长夜漫漫,你再无人相陪。”

“刘公公,将绿萝嬷嬷好生安葬了。”丢下话,她披着外裳,草草遮住自己被撕扯得残破的衣衫,狼狈离去。

“等……”司凝霜昔日美艳绝伦的面容已是被惊愕一点一点的吞覆,即便是绿萝的死,亦没有让她如此震惊。方才,绿萝扯裂了烟落的衣衫,那腰上,清清楚楚的是一朵花瓣型印记,如此的妖艳魅惑,她怎能忘记?又怎会忘记?

记忆苍凉的碎片间,那是一个鸟云蔽日,狂风暴雨的夜晚,冷宫萧瑟,只有她与绿萝二人。

“凝霜,这孩子生下来便是气息寥寥,哭声那么小,只怕是养不活的,还是送出宫去罢。”绿萝侧身,悄情拭去眼角泪水。

“绿萝,你再让我瞧瞧这孩子罢,就一眼!”她产后无力,脸色雪白如纸,气若游丝,却仍是支撑着床沿苦苦哀求。

“凝霜,守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我们一定要撑下去,总有见天日的一天。留下这孩子,只会连累了我们,眼下只能狠心!更何况,这孩子留着,咱们拿什么去养活她。你若看了,只会更加舍不得!”绿萝瞧着司凝霜瘦削如骨的脸庞,心一横,飞快地用红布将孩子紧紧包裹住,抱起孩子便疾步跑出了破旧不堪尚在漏雨的屋子,身影片刻间便没入滂沱大雨中。

“不,不要……”她大哭着,绝望的泪水似绞绳一般死死缠绕上她的脖颈,直勒得她无法呼吸。

那悲戚的最后一瞥,她只看到那新生的孩子,因着自己营养不良,软小而瘦弱不堪,而腰上便是这么一个花瓣形的胎记,那形状,那每一片花瓣的样子,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,怎能忘却?怎会忘却?

“不!”猛然的清醒,意识瞬间自回忆中拉回,她只看见太监拖着绿萝冰凉的尸体渐渐远去,她只看见烟落的身影已是渐渐消失在了重重宫门之外,不,她还想再看上她一眼。

“不能封宫,不能!”她扑腾着向外拼命跑去,却因着腿软无力,整个人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,伏在冰冷的地上连连喘息。

眼前却是重重宫门的道道关阖,将她永远隔绝于人世间。

“不……”充满惊惶的喊叫,却只是闷闷地软弱,嘶哑的声音仿佛自地狱中传来的悲鸣。

只余窗外簌簌风声,以及太监们封宫钉上木条的“噼啪”声,空阔的大殿中,从此只剩她一人,再无可依!

烟落疾步走着,眼皮突地一阵跳动,驻足停了下来。

刘公公小心翼翼地问:“顺妃娘娘,您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她回眸望了一眼奢华依旧的景春宫,总觉着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之事,又总想不起来。

甩甩头,她轻轻一笑,自己一定是多虑了。莲步轻移,身影没入如金子般亮澄的日光中,渐渐凝成一色……

卷二 深宫戚戚 第二十八章 有孕

乾元二十八年,六月中旬。

秋贵人自民间寻来曾替皇贵妃号过脉的退隐返乡御医,证明当年皇贵妃身怀的龙裔,其实只是死胎。后内务府又让秋贵人与宁王滴血验亲,即刻相溶的血更是如铁证般堵住了幽幽众口。

风离澈亦是寻到了当年花房的掌事宫女,现下早已是出宫嫁人生子。有供词称,昔日的确有一名花房宫女专门侍奉皇后宫中的纳兰狐尾花,而这名宫女原本就是皇贵妃景春宫中之人,后辗转分配到了花房。而这名宫女早在皇后过世后,便莫名其妙死去了。几经周折,终是寻到了当年与这名宫女同宿之人,更是交出一包昔年她的遗物,其间就有依兰草的粉末,以及一支按宫制是配给皇贵妃的金钗。那么,很显然是皇贵妃以金钗收买宫女下毒,后又杀人灭口。证据首尾相扣,无懈可击。

绿萝嬷嬷哮喘发作已死,紫霞因不知情只被打入暴室,皇贵妃亦是被封宫。内务府已然结案,至于那些证据的真假,又有谁会去仔细追究?人人皆不过是看着皇上脸色办事,皇上都不过问了,能交待得过去便是结了。烟落自是不会相信,十年后还能寻回当年那名宫女枉死的蛛丝马迹,不过,这些与她都没有关系。因为她的目的已然达到。

秋贵人因着惹人怜恤的身世,皇上又极是后悔昔日错怪德妃秋宛颐,是以越祖制晋了秋贵人为秋妃,赐住昔日为德妃而建的景月宫,并命人重整。逝者已逝,无以慰藉,皇上特追封德妃秋宛颐为仁贤皇后,又命人重修了仁贤皇后的坟墓,命内务府改去宁王风离御的宗籍,归入仁贤皇后名下,并追封仁贤皇后的父亲为安国公。给予一份死后的哀荣,亦算是聊表愧疚心意。作为皇上,通常即便是错了,也极少承认,能有此一举,实则不易,倒是让烟落不得不侧目相看。

至此,风离御的出身便与风离澈平起平坐,皆为皇后所出。不同的是,皇上总以为风离御的“月亏之蛊”,乃是昔年叶玄筝所为。一个被害的皇后与一个带罪之身的皇后,岂能同日而语?是以,风离御无疑是此次风波中最大的获益者,皇上益发地与他亲近起来,时常召入朝阳殿,品茗下棋,叙叙父子之情,大有册封太子之前权势中天的势头。

令人想不到的是,皇贵妃司凝霜自被封宫后,梅妃比以往更得圣宠,皇上几乎是夜夜留宿,只有在白天之时,才会偶尔去探望秋妃。宫中人人揣测,皇贵妃倒台,梅妃,顺妃,秋妃,连同昔日的华妃,四妃位份并列,不分高下,而这总不是长久之计,终究会列出一名高位。而这日后接替之人选,大家的目光自然都看准了最为得宠的梅妃。一下子,即便是再喜清静的梅妃,殿内都是人来人往,送礼巴结之人无数。只是,亦有少数人,认为顺妃聪慧无双,日后定能掌六宫主事,且按照宫中历来的现矩,向来只列三妃,目前因着秋妃的破格晋位,三妃已然多出一位,自然是有一位要晋封贵妃的。华妃年长,然出身寒微。秋妃虽为仁贤皇后之妹,可终归曾是宫女。四妃之中只有顺妃有封号,其余皆以姓氏为号,其贵可觑一斑。是以,往飞燕宫中走动的人亦是比平常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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