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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姝(2)

林惊枝还在疑惑,沈家和裴家不曾沾亲带故,为什么沈姑娘要叫裴砚“表哥”。

那说话的李妈妈已经推开守门的晴山,自顾自的把人给请进来。

“老奴已经按照郎君的安排,把沈姑娘妥当安置在抚仙阁中,按照礼数,少夫人是该亲自出来迎接沈姑娘的。”

林惊枝靠在暖阁的美人榻上没动,隔着薄薄的八宝牡丹缠枝屏风,视线落外头在沈观韵交叠而握放在小腹处的手上,那个位置尤为明显,小腹已明显微微有些隆起。

她前几日才没了孩子,又怎么会不知,这分明是有孕的表现。

林惊枝只觉胸腔里梗着一口气,眼前阵阵晕眩。

外边沈观韵柔软嗓音,已经隐隐约约传了进来:“李妈妈,她既然不愿,也罢。”

“表哥这些年刻意隐瞒,与我之间关系,自有他的理由。”

“如今表哥已恢复燕北六皇子身份,按照旨意回宫继承太子之位,暂把我安顿在这抚仙阁,也是心疼我身子骨受不住路途劳累。”

“……”

后来外头说了什么,林惊枝已没了印象,加上小产后身体虚弱,让她彻底陷入昏睡。

等再次醒来,就已身处于阴暗潮湿的地牢,被刺瞎双眼,秘密囚禁。

直到三年后,宫中赐下鸩酒,惨死在裴砚登基前夜。

想起过往种种,在烛花微爆声中,林惊枝压下心底所有疑虑,微喘着浊气。

冷汗已经湿透她身上半搭的衾被,身下一丝不挂,露在衾被外头像花苞般泛红的腰窝,还透着,他方才啃下的,若隐若现的绯色牙印。

寅时刚过,天色朦胧。

裴砚已起身去一旁耳房沐浴,按照往日相处,林惊枝就算是再累,也必定要起身亲自伺候他的。

里头静了一瞬后,水声响起,没过多久就是衣料穿戴的声音。

林惊枝闭眼,伸手扯下帐幔,遮了从槅扇外透进来的天光。

可没过多久,帐幔就被人从外头掀开。

李妈妈站在帐幔外头,一身姜黄色对襟窄袖长褙,外着深绿褂子,发髻梳得整齐,簪了对赤金簪子。瞧着不过四十上下还算和善,走进了却因五官紧凑,把整张脸挤得有些过于严肃。

她见林惊枝醒着,就赶忙端着汤药凑上前:“少夫人,这是郎君亲自吩咐奴婢给您炖的补汤。”

林惊枝慵懒翻了个身,丝毫不在意衾被下未曾遮掩的斑斑点点暧昧痕被人瞧去,连眼风都未落在李妈妈身上,而是高声唤晴山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。

李妈妈站在榻旁愣了一瞬,讶于林惊枝今日对她的态度。

这位裴家少夫人,在嫁进裴家的大半年中,因她是裴砚乳娘的身份,对她可谓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,行事上小心谨慎就怕踏错半分,更加惹得上头长辈不喜。

只是今日,怎么如同换了一个人般。

“少夫人,郎君体贴,这汤药还是趁热饮了才好。”李妈妈刻意加重语调,眼底显然十分不满。

林惊枝正在梳妆,闻言她回眸,玉白指尖点了点妆奁上方。

花瓣似的唇微抿片刻,语调听不出喜怒:“妈妈把药放下便可。”

李妈妈在裴家当差这么些年,又何曾被这般冷淡对待过,她眼下只能忍着怒意,端药上前。

却不料没注意脚下,被斜侧方凸出的高几绊了下,当场连人带着汤药狠狠摔在地上。

汤药是刚从药炉子端出来的,滚烫还冒着热气。

除了大部分泼在李妈妈自己身上外,还有小部分药汁溅,不甚在了林惊枝身上。

李妈妈痛得满地打滚,正要出声质问。

却见林惊枝已经被屋中丫鬟小心簇拥着站起来。

晴山反应最快:“少夫人,可是伤到何处?”

林惊枝慢悠悠撩开宽大袖摆,却见她那霜玉般娇嫩手腕,有一片红痕,好在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实,她倒不觉得有多痛。

上一世裴砚也是这般,每次同她房事之后,李妈妈必定亲自端上一碗汤药,看她饮下才行。

后来她被囚禁的那三年,才沈观韵口中得知,原来每次房事后,李妈妈端给她进补的汤药,其实是避子的毒药。

连喝多年,就算后来她好不容易怀了孩子,也保不住几日就会小产。

前世种种,化成了她眼底一抹暗沉的痛楚。

林惊枝视线从李妈妈身上划过,冰冷如锋刃:“李妈妈这般甩脸子,真是好大的架子!”

李妈妈才摔得七晕八素,下一刻,就听得女人媚媚软音问。

“晴山,我记得府中规矩向来严格。”

“下人大不敬冒犯了主子,该如何惩罚。”

晴山虽不解自家姑娘脾性上突然的转变,但也立刻道:“回少夫人,轻则杖责二十,重则杖责五十送去庄子。”

李妈妈不可置信抬头:“你敢!我可是你们家郎君的奶娘,就连老夫人都要赏我三分薄面。”

林惊枝闻言,冷笑了声:“祖母赏你面子,那是因为你把主子伺候好了。”

“而我罚你,也是按着裴家规矩来。”

一时屋里静的落针可闻,不多时响起李妈妈被拖出去的挣扎声。

这半年多相处,抚仙阁伺候的下人原以为少夫人性子顺从软和好拿捏,没成想她也会有这般惩治人的时候,赶忙收敛了心思,不敢如从前那样偷懒耍滑。

等到晚间,林惊枝沐浴时突然来了兴致。

前世她活着的时候,无论是家中还是嫁给裴砚,都是清汤寡水的素色装扮,只为了遮掩自己生来娇媚的容貌,以讨长辈欢心。

任劳任怨规矩守礼,未敢僭越半步。

就算这般,收敛所有的脾性与喜好,她也从未得到过半分尊重与体面。

如今重来一世,管它的规矩礼仪、长辈喜好。

她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由着性子放肆活着,反正终究再不济,也不过是个“死”字。

如此一想,她当即吩咐晴山,从箱橱里翻出婚后这半年多裴砚为她置办的衣裳首饰,让丫鬟们七手八脚打扮起来。

不知不觉中,夜已深,天穹簌簌落雪。

裴砚从外头进来,身上银白的大氅被雪碎打湿。

林惊枝听到外头丫鬟行礼的声音,依旧站在铜镜前自顾欣赏自己的美貌,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,第一时间起身上前,为他递上干净巾子,替换衣裳,唤丫鬟婆子送热水吃食。

裴砚习惯性往暖阁一站,张开双臂等她上前伺候。

可始终不见她出来。

意外之下,抬步往里走去。

只见黄灯影下,有美人如玉。

一袭银红色绣牡丹花裙衫,玉肩上搭了条缬纹薄纱披帛,腰束明珠玉石宫绦,那弧度看起来盈盈一握,他一手就能掌控。

这般明艳妩媚,占尽风流的林惊枝,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。

裴砚毫无情绪波澜的眸内有了动荡,漆色眸底虽有疑虑,但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,是那种毫不掩饰的,如同帝王巡视疆土般的打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