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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姝(200)

岁月的流逝去悄寂无声的,这些年里,裴砚几乎保持着每隔三到四个月就一会来月氏一趟的频率。

这一年,初一刚过完七岁生日,他脱离了奶娃娃的稚气,已经有英俊少年的模样。

这个月,本该是裴砚来月氏的日子。

可初一从月初等到约莫,都不见他的爹爹前来看他,虽然爹爹已经提前寄了信过来,初一依旧觉得焦躁不安。

三月孟春。

初一骑着他想小马从月氏皇宫回到了他阿娘的玉姝公主府。

在公主府内,初一见到了侍卫山苍。

山苍见到初一,没有犹豫朝他行礼:“属下山苍。”

“给殿下行礼。”

“母亲。”初一见林惊枝表情不对。

“是怎么了?”

山苍小心翼翼看了林惊枝一眼,才低声道:“回殿下。”

“陛下重病,属下没了法子才来月氏求到娘娘这里。”

初一愣住,在他的印象里,他的爹爹神马射箭武功极好,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,怎么回生病呢。

山苍是从燕北八百里加急过来的,他语调艰涩嘶哑道:“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心病。”

“他为了不错过殿下您的成长,三年中基本是没有一日游好好休息的。常年保持着在月氏待一月,回燕北,在燕北忙碌一个月,就要回月氏频率。”

“属下斗胆,请娘娘带着殿下回宫,去看看陛下吧,”

“陛下的身体就算再强壮,但也经不住常年无休这般折腾,更何况陛下身上一直有旧伤未愈。”

林惊枝看着山苍:“可他每回来时,我都会让寂白给他诊脉,脉象并无异常。”

山苍垂下眼眸,道出一个事实:“因为陛下知道娘娘关系陛下的身体,他到月氏时会事先吃下楼大人给他配的药。”

“那个药,能暂时压制他的内伤,脉象除了楼大人外,无人能发现异常。”

林惊枝呼吸一窒,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颤抖,她愣愣盯着山苍:“他身体这个状态多久了?”

山苍只能实话实说:“从元贞三十三年冬,陛下重伤那次。”

“他身体就时好时坏。”

林惊枝想到了裴砚的父皇和祖父,萧家男人都是早亡的命,她不敢往下想。

这时候,初一伸手紧紧握着林惊枝的掌心,他眼中透着认真:“阿娘。”

“初一去一趟燕北,好不好?”

“初一等爹爹的身体好了,初一就回来陪阿娘。”

林惊枝看着初一,她忽然变得惶恐,那种锥心的恐慌,从她心底涌出。

她有些累,也有些想他了。

她离开燕北近八年,就像他说的一样,他罪不至死,再重的惩罚也是有期限的。
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林惊枝伸手,把初一搂在怀里。

七岁的初一,已经能替她遮风挡雨,她有什么好怕的。

她应该同过去告别,努力朝前走才对。

第108章

当日深夜。

林惊枝去了月氏皇宫。

有料峭春风,从南窗吹入御书房中,吹翻起御案上摆放整齐的白月梨宣纸。

“舅舅。”林惊枝朝白玉京行礼。

“想通了?”白玉京放下手里的朱笔,用镇纸压着御桌上被风吹得有些许凌乱的宣纸。

看似很重要的东西,其实都是这些年来,初一在御书房写写画画的纸张,有印着他小小手掌的墨印,也有他初学大字时的写写画画。

后来他的字迹渐渐工整,到了如今已经初具锋芒。

白玉京眼中感慨一闪而过,他走近前,微微俯身像是对待初一那样,揉了揉林惊枝的脑袋:“我本一直想着,你若不愿回燕北,我就下旨立初一为太子。”

“毕竟我没有孩子,初一是我看着长大的,待如亲子。”

林惊枝愣愣看着白玉京,她眼底蓄着湿累:“舅舅,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。”

白玉京笑了笑:“枝枝,我并不是因为对你母亲的亏欠,而是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,唯一血脉关联的亲人。”

“他对你不好,你大可回来。”

“好。”林惊枝重重朝白玉京点头,就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,白玉京又忽然叫住了她。

“枝枝,还有一事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才对。”

白玉京站着,像是透过林惊枝的脸看到了自己的阿姐,压着对过往的怀念,他抿了抿唇:“你生初一那一日。”

“裴砚就在产房隔壁的厢房。我看他整整枯坐一日,却又不敢近前。”

“从你离开燕北回到月氏的数年里,他无论冬寒夏暑,不远千万里只为看你一眼。”

“我曾想过让他死心,所以总给你府上送了许多貌美的面首,可后来我发现你时常出神,并没有我希望的那样快乐。”

“我想啊,不能像我一样,等彻底失去了,才骤然发觉后悔。”

“若是所有的执念,变成了悔不当初,就会化作魔怔。”

“当年我还不知你身份时,他就用月氏遗落在燕北的玉玺同我交易。乌依江渡口前,他同我说,若燕北大乱五姓谋反,他会将他的妻子送入月氏,寻求我的庇护。”

“恐怕那时候,他就已经暗中查出我同你的血脉关联,才会提前做出这样的布局。”

“枝枝,你一直都爱着他对吗?”

白玉京温柔伸手,用明黄的袖摆轻轻给她擦去眼眶里即将滚落的泪水。

“去吧。”

“回到他的身边,世族寒门,还有那些像你大姐姐一样被困于内宅的女子,当你站在不一样的高度,你就会有不一样的使命。”

“造福苍生万民,何尝不是一件美事。”

二月春,才停了几日的白雪,又纷纷扬扬落得满地都是。

晴山和青梅一左一右扶着林惊枝,语调关切:“殿下小心些,今儿雪大路滑,奴婢瞧着可能还要连着下些许日子。”

林惊枝抬眼,看着远处朱红的宫墙,霜白的雪花,黑压压的沉夜。

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,侧眸平静视线落在青梅身上:“当初裴砚把你安插在我身边。”

“是费尽了心思对吗?”

青梅背脊霎时窜上一股寒气,她扶着林惊枝手臂的掌心,不受控制抖得厉害:“殿下。”

“奴婢……”

青梅垂下脑袋,战战兢兢跪在雪地里,她不知如何回答。

因为当初裴砚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,她是死士,她的存在就是保护林惊枝的安全,月氏这几年,自从过了乌依江渡口,林惊枝安全之后,裴砚就没有再要求她给月氏传递什么信息。

但是她的确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男人,安插在他妻子身旁的暗卫。

青梅看着林惊枝被晴山扶着,已经走了极远的背影,她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。

宫灯被风吹的晃动摇曳,林惊枝停下脚步,她回头语气轻轻柔柔:“跪着作何?”

“还不快跟上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漆夜,一辆玄黑无光的马车,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护送,由月氏公主府出发冒着风雪前往乌依江渡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