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降临(99)
贺知宵:“花几万来船上睡觉?”
原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。
贺知宵转身:“过来。”
原莺没动。
她有一些警觉地盯着他,像听见风吹草动的小鹿。
贺知宵走了两步, 意识到她没有跟上,停下,回过头。
走廊惨白的光切过他的半幅面孔。
他的目光微动:“怎么了?”
原莺攥紧发汗的手心, 咽了咽喉咙。
她的声音很小, 在安静的长廊里回响, 清晰。
她问:“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
这话掷地。贺知宵的表情如常,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。
他温声:“你都知道了?”
原莺:“嗯。”
“我不否认。”贺知宵笑:“至于原因——坐下说吧。”
“……”原莺咕哝一声:“你们在坦诚这方面还挺像亲兄弟的。”
贺知宵:“是吗?”
原莺:“骗人也一样。”
他无所谓地勾一下唇角——真是,连无赖耍起来,都分毫不差。
拆穿他们关系以后,哪看哪像。
原莺不尤怀疑自己以前是得了间歇性近视才被骗得团团转。
“不是饿了吗, 来吧。”贺知宵招一下手, 又补一句:“不给你下毒。”
他真的很像路边拐小孩子吃糖的人。
但是骗子不容易被发现, 可能——就是因为他们不像骗子。
贺知宵倚在墙边,一身光风霁月。
原莺现在,应该立刻把他的行踪告诉贺知宴。指不定,李恪周与他一伙,正好通通拷起来。
她站在原地,发丝从肩后拨落到脸侧。
时间像融化的玻璃,开始拔丝。
她什么都没有想,盯着地板上由光返照的颗粒,发了会呆。
贺知宵:“别想了。你告诉贺知宴,我也有办法脱身。”
原莺抬起头:“我昨天见到了李恪周——他和你是一起的吗?”
贺知宵眯着眼笑了笑:“不知道啊。”
“要不要来坐一会?”他看一眼腕表,“不要的话,我就走了。”
原莺犹豫一下,到底跟上了他。
贺知宵推开走廊右边其中一间小门,里头一张床、一方桌子、一个柜子,简单得很。
原莺眨一下眼:“你没有行李?”
贺知宵:“逃犯要什么行李?”
原莺嘀咕:“毫不愧疚也都一模一样。”
“嗯,”贺知宵烧了壶水:“贺家人都这样。”
原莺:“你不跟我道歉吗?”
贺知宵:“抱歉。”
原莺:“……”
啧!
贺知宵拉开柜门,给她拿了一盒浓汤番茄味的杯面:“随便吃一点吧。也没有什么别的了——奶油蛋糕吃不吃?”
原莺:“吃。”
他轻轻笑了:“我就知道。”
他把一个塑料纸包递给她。有点被压坏了,奶油渗出来。
原莺舔了舔,微甜。
贺知宵:“没毒。”
原莺撇一下嘴,放心地吃。
烧水壶关闸,贺知宵替她泡面。塑料叉子压在纸盖面上,搁到她的面前。
他问:“你们吵架了?”
原莺噎住,眼神找水喝:“没有。”
“他今天路过你的门口四趟了,”屋里只有一把椅子,贺知宵坐在床沿: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。要敲不敲,好笑。”
原莺睁大眼睛:“你还在监……监视我?”
她有一点不喜欢说这两个字。
听起来又坏又邪恶。
贺知宵:“没有。只是船上无聊,就到处看看。碰巧。”
他没有否认这个词。
原莺抿了一下唇角的蛋糕渣,难过地问:“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?”
“贺知宴无故在出国前换了一个陌生人订婚,我盯着,不是很正常吗?”贺知宵神情自若: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,对吧。贺家不是好待的,我看着你,照拂一二,也不算差。”
原莺放下手里的蛋糕。
她失望极了。
喉咙堵着一口愤怒的气,让胸腔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与贲张,血液上涌。
她张了张嘴唇:“你怎么可以这样觉得……”
贺知宵无所谓地耸肩:“你问,我答。”
“九年……”她低下头,吸吸鼻子:“石头都会被水滴穿。”
贺知宵递来一张纸。
他看了她一眼:“后悔?”
原莺把鼻子擤得惊天动地。
她打了个喷嚏,摇摇头:“妈妈说,人要对自己每一个阶段的决定负责。那个时候,你的确对我很好,也帮了我们家很多。我很感谢——谢谢你,我还没说过吧?”
贺知宵微怔。
仅仅一瞬,他又恢复自若的神态:“客气。”
原莺:“但是——我还是会把你在船上的事告诉贺知宴。”
贺知宵不甚在意,低低地笑一声:“他一样骗了你,你对他倒是格外宽容?”
“我原来想,只关心当下就好了。”她垂下脑袋,呼噜呼噜地吸面:“可是,这几天想了想,我好像还是有点介意。”
贺知宵抱臂,目光温和:“要不要我再当一回人生导师?”
原莺小脸皱成一团盯他。
“别这么看我,”他说:“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来找我拿主意吗?”
原莺闷闷不乐:“那是以前。”
贺知宵:“有什么区别?”
确实……没有。
都是在骗她,只是没发现和发现差别。
原莺咽下最后一口面,擦擦嘴,简略地跟他讲了前一晚的事。
贺知宵不由发笑:“干什么和公司比?”
原莺嘟囔:“你们连问的话都如出一辙。”
“我知道,你无非觉得他因为公司的事蒙骗了你,日后,如果再有类似情况,你担忧他还是重蹈覆辙,不会选你——变相的,没那么喜欢你?”
原莺愣了一下。
他猜得,八九不离十。
她说:“……差不多。”
贺知宵:“小女孩的心思。”
原莺瞪他:“喂。”
贺知宵:“他当然不会选你。”
原莺:“为什么?”
贺知宵的唇边隐约流露一丝笑:“因为我们是一样的。”
原莺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睫。
“我为什么要骗你,他为什么要骗你。归根结底,不都是为了利益吗?”他倚在床头,声音轻:“我输了,但是能利用的,依然不会放过。他么——也会和我一样,甚至,比我更输不起。”
原莺咬着杯面的碗边,一言不发。
贺知宵的眸光微动,狡黠一闪而过:“我可以帮你验证。”
原莺警惕:“嗯?”
贺知宵看一眼手机:“后天傍晚零点,欢迎你来甲板一趟。”
原莺没说话。
她把汤喝掉,端着垃圾站起身:“我走了。”
贺知宵的声音被掩在门后。
他说:“晚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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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莺把东西塞进垃圾篓,心里直犯嘀咕——也不知道,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。
她上楼想找贺知宴。
转了一圈,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住在哪。拨电话没有人接,发消息也石沉大海。站了一会儿,她重新回去找前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