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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提眼(109)

作者: 漠兮 阅读记录

她只牢牢记着一点,她爹会回来接她的。

所以沙卫告诉她的秘密,她永远不会忘记,也永远不会告诉其他人。

第74章 暗河

part74

在萧侃的猜想中,沙雪与春生的恩怨,大抵是沙卫一人被捕伏法。

而身为同伙的春生仍逍遥法外。可她怎么猜也不会猜到,故事里会多出一个王芳。

望楼里的燕山月踢了一脚绷紧的麻绳。

绳子的顶端微微颤动,末端却左摇右晃,悬在空中的人吓得面如筛糠。

王芳菲下意识空蹬了几脚,反而晃得更厉害。

“雪儿,雪儿,你别吓妈妈呀……”

燕山月漠然地乜了她一眼。

“你害死我爹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他也会害怕呢?”

王芳菲磕磕绊绊地解释:“雪儿,我没害你爹,是你爹自己偷壁画被抓了,与我无关!你是知道的,他连画在哪里都没告诉我……”

萧侃犀利地反问:“你要是真无辜,怎么会和春生在一起,变成赵太太呢?”

王芳菲瞬间哑口。

“我、我……”

二十五年前,她背着沙卫与春生私通,为了筹集去南方下海的本钱,春生怂恿沙卫接下伊森ꔷ华尔纳的生意。

起初,沙卫犹豫不决。

一是因为千佛洞有守窟人,会每天巡查洞窟,二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一笔横财。

眼下的日子虽过得紧紧巴巴,倒也没有吃不饱、穿不暖。

但这种知足的想法在王芳看来,是憋屈,是窝囊,是丢人现眼。

春生告诉她,伊森是美国人,多的是钱,只要沙卫从千佛洞盗出壁画,他就带她去南方过好日子。

作为补偿,他们愿意留下一部分钱,让沙卫独自养大女儿都吃喝不愁。

为了表示诚意,伊森甚至支付了两千美元的定金。

那是王芳第一次见到绿色的钞票。

她暗暗发誓,一定要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旮旯。所以她搭便车,亲自去了一趟敦煌。

王芳的到来让沙卫欣喜不已,他想带她参观千佛洞,她却只肯去九层楼。

楼内的北大佛高高耸立,俯视众生,王芳猝然发问:“你天天拜佛,佛祖晓得你穷吗?晓得你婆姨下娃时差点叫阎王收了吗?”

沙卫沉沉地垂下脑袋。

她继续说:“你以为一个人躲在敦煌种树,往家里寄点钱,就算完事了?”

“那破房子、破炕,俄早住够咧!”

沙卫急了,反问她:“那你说,你要咋过嘛!”

王芳冷哼一声,两条眉毛细细长长,像弯弯的薄刃,微微上挑时,妩媚又狠厉。

“俄要过有钱的日子!”

沙卫这才明白。

王芳不是来看他,而是来逼他的。

他想起生雪儿那年,她难产大出血,差点没救回来,醒来后虚弱得两三天都不能说话。

或许,自己亏欠她的,只能这么还。

按照原计划,沙卫趁雪夜从千佛洞盗取壁画,随后将画交给春生,由春生送给伊森换钱,全程隐蔽而私密。

实际上,计划一共有两份。

在沙卫不知道那一份里,春生一拿到钱就要带王芳私奔,未免沙卫回来阻拦,王芳选择提前离家。

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天意,又仿佛是人的直觉。

沙卫盗画后临时起意,将《得眼林》藏了起来,他空着手去见春生,说想回一趟家,把王芳和沙雪接过来。

春生赶忙劝他先交画拿钱,可越劝,沙卫越坚持。

他匆匆回到沙家村,发现家中只剩下哭哭啼啼的女儿。

他当初盗画就是为了王芳。如果王芳不见了,壁画又有什么意义呢?

他固执地一趟趟出门寻人,这让春生无比焦虑,也让在外等候的王芳烦躁不安。

她担心沙卫终有一天会找到自己。

那她这辈子都甩不掉他了。

随着事情败露,警方立案,春生担心自己会被牵连,他与王芳私下合计,两人决定拿着伊森支付的定金先走为上。

不过走之前,他们匿名举报了沙卫。

这样一来,沙卫一时半会不可能脱身寻找王芳,也绝不会说出春生的名字。

此后的二十五年,春生凭借起步的两千美元,从人口贩子做到地产大亨,一路风生水起,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,他不惜背信弃义,不惜杀人放火。

他早已忘记死在大漠深处的沙卫,也忘记了那个为他画肖像的女娃。

但沙雪记得。

记得自己如何吃百家饭长大,记得自己被拐后跳下火车,右腿不慎骨折。

因为没钱去医院,从垃圾堆捡了破布和木条固定,还好断端没错位,她一瘸一拐地走了三个月,骨头竟也长好了。

只是每逢阴雨,右腿就万蚁噬心般疼痛。

原本她也想过沿着铁轨走回沙家村,可转念又一想,回去便是重复她爹的人生。

她不怕穷,怕的是人心险恶。

而且,她已然长大,儿时不懂的话现在懂了,儿时不明白的事现在也明白了。

她知道自己该去找谁。

她一路向南,一路流浪,打临工、睡桥洞,试过三天没饭吃,饿得眼冒金星,也试过在最冷的冬季躲进公厕避风,被年长的流浪汉欺负,吓得惊慌逃窜,最后高烧晕厥在马路边。

十九岁那年,她在街口卖画,无意间被一位姓余的老先生相中,领她上余家山,收她做徒弟,她才算有了落脚之处。

老先生问她名字。

她说,我叫燕山月。

大漠沙如雪,燕山月似钩。

她是沙雪,又不是沙雪。

五年前,她随恩师前往吴东市修复一张元代古画,当晚,一行人下榻旅店。

与她同住的师姐打开电视收看本市新闻,她洗完澡出来,电视里正在播放藏云艺术馆的开幕介绍。

尽管是一条很短的新闻速递,记者还是给了赵河远十秒钟的镜头。

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庞,却有着让她过耳不忘的熟悉声音。

——雪儿,你怎么没给叔叔画眼睛?

——那等你以后长大了,再给叔叔添上。

她心底沉寂多年的死灰刹那复燃。

第二天,她向恩师辞别,独自留在了吴东。

她开始收集关于赵河远的一切信息,但始终缺乏决定性的证据——她无法证明赵河远就是春生。

更让她绝望的是,即便证明了赵河远是春生,也无法指证他的罪行。

沙卫死了二十年,在他的口供里,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春生。

为了挖掘更多线索,她背上行囊,重回西北,拿到封存已久的《得眼林》——除她之外没有第二个活人知道,壁画就藏在小泉沟的鬼烛洞里。

沙卫告诉所有人,画被他埋进了沙漠。

事实上,他是连夜驾驴车进的罗布泊,纷纷大雪掩盖了他的行踪,给肮脏的盗窃披上虚假的纯白。

身为护林员,他熟识西北的风沙,也深知壁画绝不能埋进沙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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