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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提眼(36)

作者: 漠兮 阅读记录

胡金水乐得哈哈大笑。

“燕老板居然会喝酒?”林寻白有点意外。

“燕子酒量不差的。”萧侃回道,也伸手讨了杯酒,“胡导今天不容易,我也喝一杯。”

她的那杯酒,胡金水特意倒得满满当当,这叫「酒满敬人」,是规矩。

林寻白跟着凑热闹,“那我也来点。”

气氛烘托到这份上,陈恪不得不加入。

从一人独饮到全员陪酒,胡金水心情大好,“困一天多大事啊,车陷了就陷了,咱们有酒有肉,吃饱了睡一觉,救援队来了再出发!来,干一个!”

枯枝在火中烧得噼啪作响,夜风吹来,星火像萤虫一样腾起,推杯换盏间,一瓶酒很快见底。

胡金水兴致高昂,一瘸一拐地又从帐篷里翻出第二瓶。

“这么空喝没意思,你们会划拳吗?”他跃跃欲试地问。

陈恪率先摇头,萧侃似有似无地朝他瞥了一眼,拿起手边的空瓶,横在地上顺势一转,“玩你问我答吧,转到谁,谁就回答问题。”

这种年轻人的游戏胡金水没玩过,林寻白已然心领神会。

“玩这个好,正好聊聊天。”

游戏规则简单粗暴,从第一个人开始转瓶子,瓶口指向谁,谁就要回答对方的问题,不答则要罚酒三杯。

沙地摩擦大,空瓶转了两圈半,定住了。

第一个指的人,是胡金水。

萧侃抓起两颗炒花生,剥开外壳,问:“胡导,你做导游这些年,最讨厌的客人是谁?”

“嗐!最讨厌可不好说……”胡金水红着脸摆摆手,像是有些为难,又像是不好意思。

然而下一秒。

他胡子一吹,两眼一瞪,“我和你们说,讨厌的客人只有更,没有最!好比那个孙老板,你和小林在jyg是知道的,我一个大老爷们对他苦口婆心,他却一个字也不听,小命搞丢了不说,还把我吓得半死,我真怀疑是他阴魂不散,昨晚冒鬼声,今天掉鬼坑……妈的,算算日子,从他被挖出来到今天正好是头七!”

酒精作祟,胡金水不似之前那么害怕,叽里呱啦吐槽了半个钟头才停,末了,还自顾干下一杯酒,“去他个凉怂,骂完真过瘾!”

他大手一转,酒瓶又咕噜噜地动起来。

这一次,指到了燕山月。

作为队伍里最安静的人,她并非毫无存在感,相反的,她越是少言,越是让人好奇。

“不爱说话的小燕子……”胡金水搓了搓宽厚的手掌,想出一道刁钻的难题,“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?”

不过一个人偶尔少言,可能是话不投机,而一直少言,必然有她的生存之道。

那就是终结话题的绝对能力。

燕山月坐在他正对面,眼观鼻,鼻观瓶。

“我没有初恋。”

一句话,两秒钟。

结束了。

胡金水醉醺醺地打了个激灵,“这怎么可能?!”

虽说燕山月不如萧侃明艳招摇,但也是个白净清秀的姑娘,文文静静又不爱说话,哪个男人见了,心里都会软绵绵的。

“我证明,是真的。”萧侃接过话,顺势给胡金水的空杯添酒,“我认识她的时候,她就是一个人。”

那是在一场小型的古画拍卖会上,萧侃帮客人买东西,选中了一幅《钟馗出游图》,画中的钟馗铁面虬鬓,身着红衣,被一群面目狰狞、形似骷髅的小鬼簇拥,乘舆出游钟南山。

唯一遗憾的,是左下方有一处破损,抬轿的小鬼少了半个身子。

萧侃犯难,若是不修这画,价格就卖不高,可掏钱修画,她的赚头又少了。

拍卖行的一个熟人为了达成生意,要给她介绍一位修复师,说价格比市面上低一半,萧侃担心便宜没好货,那人却说——“手艺保证好,之所以便宜,是因为脾气怪。”

脾气怪……是什么缺点吗?

修东西的时候又不会把画吃了。

萧侃当即去见人。

一见如故。

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搭档呢,一心修复,母胎单身,多做少言,甚至连今天中午吃什么,都可以全听萧侃安排。

而在她们之后的合作中,燕山月是日日如此,年年如此。

胡金水喝下半杯酒,觉得自己这题问得也太亏了,他扭头去看萧侃,“她没有我信,那你呢?你不可能也没有吧?”

萧侃笑道:“那你得先转到我,我才回答。”

胡金水一怔,燕山月已经转起酒瓶。

瓶口绕了半圈,骤然停住。

林寻白的心一下悬起,他知道萧侃提议这个游戏的目的,只是主动权落到燕山月手中,他怀疑她能不能猜到他们的意图——毕竟燕老板行事,画风总有些特立独行。

瓶口正对陈恪。

萧侃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。

燕山月抬头,淡淡地问:“你手里的绢画和手抄经是从哪弄来的?”

整整一天,这是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。

也是最有用的一句。

陈恪放下酒杯,定定地向她望去,这题的走向相比前两轮可以说是又生硬又突兀。但对方是燕山月,又显得没那么奇怪。

正如萧侃所言,她既不关心八卦,也没有任何八卦,只对修复感兴趣。

有此一问,合情合理。

“好,我告诉你。”

第26章 非民用

part26

陈恪的故事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。

那是二十世纪的头一年,也是光绪二十六年。

“庚子年六月,当时主持莫高窟的人叫王圆箓,是一名道士……”

“等等。”

林寻白打断他,“王道士卖文物的事谁不知道,怎么说起这个了?”

“是啊。”胡金水点头附和,“小燕子问的不是什么手抄经嘛。”这个故事光听开头就知道很冗长,这么说下去,瓶子啥时候才能转到萧侃。

“那你了解详细的过程吗?”陈恪冷声反问。

林寻白哑口。

“听他说吧。”萧侃发话,塞给他一捧炒花生。

这、这是炒花生的事吗?!

林寻白愈发不服起来,知不知道过程有什么重要,真想知道的话随时可以去问他表婶啊,这家伙摆明了想避重就轻!

萧老板怎么就看不出来呢?

陈恪继续。

六月的一天,王圆箓偶然发现了藏经洞。他虽是个道士,但隐约感觉密室中的经卷价值不菲。

于是拿了两卷佛经,从莫高窟徒步走了五十里地,赶往县城找到当时的知县严泽,可惜严知县不学无术,认为这两卷破旧的经书只是废纸罢了。

两年后,敦煌来了一位新知县叫汪宗翰,进士出身。据说对金石学颇有研究,王圆箓看到希望,再次赶往县城,向汪知县汇报情况。然而这位知县对此也兴致寥寥,只交代他就地保存即可。

有了前两次的失败,王圆箓依旧不死心,他精心挑选了两箱经卷,赶着驴车,穿越戈壁,走了八百里路来到酒泉,找到时任安肃兵备道的道台廷栋,希望能得到这位官老爷的重视,可廷栋看完经卷后,戏谑地对王圆箓说,经卷上的字还不如他本人的书法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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