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提眼(89)
突然间,一个原本在一楼值守的保镖慌慌张张地跑上来。
“刘秘书,不好了!”
刘秘书关上工作间的房门,不客气地数落,“不是说过让你们保持安静吗?慌什么,什么不好了?”
保镖当然记得赵总的叮嘱,可事有轻重缓急,他也是不得已。
“太、太太来了!”
“什么?”
刘秘书还没来得及吃惊,熟悉的脚步声已然在楼下响起。
他赶紧下楼迎客,“太太,您怎么来了?”
被称为太太的女人款步走进客厅,摘下墨镜,斜了他一眼,“刘秘书也在啊,看来这位来头不小嘛。”
做秘书多年,刘秘书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不少,眼下却仍有几分意外。因为按赵总之前的指示,他早替太太买好了出国的机票。
此时此刻,她不是应该在巴黎街头吗?
女人讥讽道:“怎么,你刘秘书一安排,我就得去欧洲?”
“不是的,太太。”刘秘书弯下腰,谦卑地回答,“夏季高温,西北干燥,赵总让您去欧洲是为了避暑。”
“好一个避暑!”
女人眉头一竖,露出端庄容颜下的狠辣劲。
“我看是让我避嫌吧!他赵河远离家这么久,说是要搞海外巡展,怎么他窝在西北,倒叫我出国去!听说这楼里还有个女人是不是?”
刘秘书一听,匆忙解释:“太太,这楼里的人是……”
女人懒得与他啰嗦,径直朝楼梯走去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全是他的狗腿子,两年前那个小贱人才处理干净,这么快就有人闻着味来了!”
刘秘书下意识伸手去拦,却被她身后两个助理死死拉住。
旁边的保镖一时分不清情况,不知该听谁的。
女人扭头,居高临下地瞪向刘秘书。
“你是不是位置坐久了,搞不清谁是主,谁是仆了?还想管我的家事不成?”
刘秘书不敢反驳,低着脑袋继续解释:“太太,您和赵总之间的事,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过问,可楼上的人真是赵总请来的贵客,正在做非常重要的事。万一事情出了纰漏,我实在担待不起!”
“连你都敢恐吓我了,看来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!”她厉声放话,“我偏要上去瞧瞧,谁敢拦我试试,河远集团也不是他赵河远一个人的!”
“太太!”
刘秘书最后叫了一声,虽无计可施,却也表明了立场。
女人刚抬脚走了几步,忽地顿住了。
不知何时,二楼工作间的门开了,燕山月站在楼梯转弯处,静静地围观楼下的纷争。
女人自下到上打量了她两圈,不由地拧起眉头。
三十岁左右的年纪,长得还算秀气文静。但毫无妩媚之色,与之前的莺莺燕燕相比,既不年轻娇嫩,又太过素净寡淡。
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,便是她身上那股子清雅的气质。
似乎整个世界乱成一团都与她无关,她自有自己的世界,自己的想法。
女人想了想,嗤笑起来,“这次换口味,喜欢文艺小白花了?”
燕山月并没有看她,而是将目光投向刘秘书。
“找人给我打盆水。”
淡淡地几个字,说完就走,完全不在乎其他人和事。
“站住!”女人大声叫她,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居然敢无视我!”
这一次,燕山月倒是回应了。
用的却是反问句。
“那你是什么东西,为什么要叫我?”
一句话直接把女人气得脸色发白,刘秘书头皮一麻,顾不上保镖和助理在场,大声劝阻——
“燕老师,这是赵总的太太,王芳菲!”
“太太,这是赵总请来的古董修复师,燕山月!”
可惜。
还是晚了。
王芳菲的怒火彻底被点燃,她大步上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燕山月一记响亮的巴掌。
“啪!”
后者向来瘦弱,脚下一崴,竟没扶住楼梯的栏杆。
“燕老师!”
刘秘书大惊失色,楼下的保镖急忙扑上前。
然而她纤细的身体直直向下,滑开众人的施救,硬生生从二楼栽了下去。
王芳菲轻蔑一笑,根本不在乎她是死是活。
“给点医药费,叫她马上滚蛋!”
“太太!您、您……”
刘秘书手忙脚乱地去扶人,王芳菲并没有停下脚步,冲进二楼的工作间。
这屋子的冷气开得很低,即便她方才动怒出了汗,走进来也觉得寒意阵阵,北面的窗户拉着深色的窗帘,遮挡室外的每一丝阳光。
房间里没有床、没有衣柜,仅有的家具是一张硕大的长桌,纸张、毛笔、颜料……
一应俱全,中央的画板上有一幅起好的底稿,墨线勾完,上了一半的颜色。
王芳菲迟疑了两秒。
莫非那女的真是古董修复师?
不对。
她否定了自己的动摇。
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古董修复师,顾名思义,是要修古董的。可这屋里都是新东西,哪有人修古董是自己重新起稿的?
她走到近处,俯身一看,不禁睁大双眼。
画稿中是一串连贯的画面,有山峦树林,有亭台楼阁,有勇猛的士兵,有慈悲的佛陀,还有一个个被挖出双眼、流血哭嚎的强盗。
这、这……
这不是《得眼林》吗?!
一楼的声音骤然嘈杂起来,她听见赵河远的吼声响彻整栋别墅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回事!”
看样子,是他回来了。
王芳菲定了定神,抓起桌上的一把美术刀,正要出门时,她目光一瞥——
桌角放着一本书。
翻开的书页左右敞着,中间一页被看书之人卷成了一个圈,用作标记。
没有任何缘由,她的心跳在瞬间变得像鼓点一样急促。
咚、咚、咚……
——
夜幕降临,萧侃与林寻白走出敦煌宾馆。
向北走不了多久,便是小北街小区,林寻白也是这次送尕张回家,才知道他们彼此挨得这么近。
换作往日,找尕张是去鬼市。但今天不同,尕张受了惊吓,必定不会去摆摊。老式小区没有电梯,两人一口气爬上六楼,敲开尕张家的大门。
他果然在家。
正是准备晚饭的时间,尕张的婆姨在厨房忙活,他的小女儿叫张玉,今年十八岁,刚高考完,也在厨房帮忙。
“一个张阳,一个张玉。”萧侃笑道,“你起名可真省事,阳关、玉门关顺着来是吧?”
尕张倒是骄傲得很,“这不是敦煌特色嘛。”
说着,他端来两杯自家泡的杏皮水,问:“找我有事?”
萧侃接过杯子,开门见山,“二十五年前,那个雇沙卫的买主,你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,他身边有个向导,对吗?”
“是。”尕张在他们对面坐下,“怎么又问起这个了?”
听到肯定的答复,她神情一松,“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向导的长相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