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时是满心的兴奋欢喜和迫不及待,他知道陆宁在书院时就喜欢堆雪人,若她看见这个漂亮的冰雪世界,肯定会惊讶地长大嘴巴,然后用那双璀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,眼中透着爱慕也透着感动……
可等来等去也不见人。李玄祯犹自按捺下心头的躁动不安,心想她或许是有事耽搁了。他尽力保持着该有的镇定和从容不迫。
随着时间的流失,夜色渐深,耐心一点点耗尽,最后终于演变成失落、失望,甚至有一点愠怒。
她为什么还不来?今日是她生辰,难道她不想和他一起过吗?
此刻,雪未停,风未止,他立在风雪里已不知多久了,裹挟着冰雪粒子的北风吹在脸颊上,宛如刀子割裂皮肉一般的刺骨疼痛。
“殿下,郡主或许并没看到你的信。不如属下去颜府请郡主来?”卫殷主动请缨。
李玄祯看了眼朝他甜笑的雪人儿,点了下头。是啊,或许是没看到他的信。若看到了,怎么能不来呢?他心里又燃起了热度,深觉自己刚才的低落是多余的,他不信陆宁明知他在等她的时候她还不来。
卫殷动作极快,没多久就返回了,但却有点不敢回话。
李玄祯还举着伞站在原处,浑身都快被冻僵了,这会儿看见卫殷孤身而来,皱眉道:“郡主呢?”
卫殷低了头,迟疑道:“郡主……郡主她……”
“连句话都说不清楚?孤要你何用?”李玄祯冷声道。
卫殷只好坦白道:“属下去了颜府,见到了郡主的贴身丫鬟,那丫鬟说郡主已经睡着了。但属下查过了……其实郡主是出去玩儿了,并不在府里。”
“现下又去哪儿了?”男人的声音虽然冷,但仍然有担忧。小丫头大半夜的往外跑,就不怕再遇危险吗?
卫殷硬着头皮,道:“跟苏棠一起,去了明月楼。”
李玄祯只觉得一股逆流冲向头顶,手上一个用力,差点捏碎了那伞柄!明月楼!不来赴他的约,却敢去明月楼!
“她可看了我写的信?”
冰天雪地里,卫殷却忍不住摸了把冷汗,道:“看了。”
行,好样的!
男人心里冷笑涟涟,心道,这小妮子姑且等着,他现在就去把人捉回来!狠狠罚她一顿,叫她长个记性,看她还怎么嚣张!
他大步走出长乐殿,忽然又停了脚步。
明月楼,他是没去过,可朝廷里一些官员是经常光顾的。他这样大喇喇去逮未婚妻,万一遇上个把熟人,一来有损他的威严,二来,太子妃逛青楼的事情也难保不会传出去,到时候他们俩岂不是成了满京城的笑话?
他监国日久,若是想要召见哪个人,只需要一句话,那人便一刻也不会耽误,恭恭敬敬等着他的传唤。陆宁呢?叫他在雪地里等了这么久,还要他亲自去接?
他脚步停了,转身朝跟上来的卫殷道:“你去把郡主找回来。孤在这里等着。”
太子殿下决定要让她清醒清醒,叫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各自的身份。她是待嫁的大家闺秀,怎么能去青楼那种地方?!而他,是她的男人,她应该听他的!
显然他这是有点气糊涂了。陆宁从始至终就没承诺过会听他的话。
卫殷诧异了,但还是应了是。临走时,李玄祯又叮嘱道:“切记要低调,此事绝不能透出去。”
太子妃逛青楼这件事绝不能叫人知道。
他即便再气,也是为她的名声着想的。
第79章 、飞雪时节(六)
李玄祯端正坐在宸元殿里, 等着那丫头来给他认错。他打定主意这回要让她知道一点他的厉害,所以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那张平时召见臣工的书案前,脸上严整肃穆。可才过一盏茶的功夫, 他就有些坐不住了。
他惦记着长乐殿中的雪人。忙活了一日才做成的, 再等一会儿,她就能看见了。他觉得不能功亏一篑。
于是, 太子殿下又迎着薄雪,回到长乐殿,吩咐宫人们继续撑着伞, 保护好这片栩栩如生的冰雪世界。他自己呢,仍然是看护着自己做的雪人。
他以为以卫殷的效率, 很快就能把他那不听话的小姑娘带回来的,结果呢?一直傻傻等到天边泛了微光, 都没见人回来……
明月楼里,陆宁过得很潇洒。要说花魁之名,除了长得好之外,还得要有才情、会聊天儿。
她和苏棠两个人听了小曲儿后,又叫了些酒菜上来, 都是京城有名的菜品。玉堂春知道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,便与他们介绍每一道菜的名字特色还来历,有些还带个凄美动人的小故事。
讲到了一道什锦百果糕的来历, 说是有一位士兵急着奔赴战场, 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了, 妻子来不及为他准备干粮,便把屋里所有能吃的各种干果、馒头、酒水都做进一个糕点里。
“此后士兵每每吃到这糕点,便能想起温柔的妻子。他在战场上很英勇,很快就当上了将军, 后来位极人臣,最爱的还是这道糕点。虽然有很多妾室都做了这糕点给他,但他只喜欢他妻子做的。”女子的声音很柔和,听着舒服极了。
苏棠点头道:“士兵是想早点回去见妻子,所以才英勇的吧。啧啧,挺感人的。”
陆宁却乜她一眼,道:“有什么感人的,士兵当上了将军,就开始纳妾了,还说对妻子有多好,真可笑。”
苏棠道:“就……就是个故事罢了。不必如此较真。”
陆宁有几分醉意,感叹道:“这些典故无一不是女子对男子的付出,古来女子地位卑下,实在可怜。”
玉堂春早看出她是女儿身,微笑道:“陆公子一看就豪门贵府出来的姑娘,卑下之说怎么轮不到陆公子才是。”
陆宁默默不语。苏棠却是个藏不住事儿的,低声道:“玉姑娘有所不知,我这妹妹有个未婚夫婿,那未婚夫婿以后要纳很多妾室,所以她不开心。”
陆宁瞪她一眼,苏棠道:“你别用那双大眼睛看我,难道我说的不对么?”
玉堂春笑一声,摇了摇手中的绢花团扇,道:“我在这风月场这么久,对男人那点心思很是了解。男人天生就有劣根性,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。他们骨子里都是想要无数女人给他传承子嗣的,地位越高的男人这种劣根性越盛,却也藏的越深。你看金銮座上的天子,每三年充纳一次后宫,三宫六院,后妃如云,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,说白了还不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么?”
玉堂春大约看见苏棠使劲给她使眼色,及时住了口,顿了顿,又宽慰道:“不过依我看,女人家也无须过于在意,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,男人就是个银子的来源,是个安身立命的依仗,想开了自然就豁然开朗。陆姑娘的夫家想必也是地位极高的门庭,何必执着于此,闹得不好,惹了男人厌弃岂非得不偿失?”
陆宁默默喝了一杯酒,道:“玉姑娘的提点我知道了。今日好不容易来玩,就别谈这个了吧。”她站起身,举了酒杯,道:“来,咱们再喝一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