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猫不语(78)

作者: 唔昭 阅读记录

在看到街道是由玉石铺就的那一瞬间,一切皆已明了。

在公输家嫡子周岁宴时,齐国国君赠送一座城池作为贺礼。

城池由三十万玉砖构筑,绵延数里,里面住着三千玉人,载歌载舞。

或许,她从未离开这座玉城。

因为不清楚玉城构造,见到陌生街道便以为是在外面,却不知被引至深处。

而如此清楚玉城构造的,除了玉城的建造者,便是它的主人……

见宁熙长时间没动作,他失了耐心,略有些强硬地抓着她的手,将面具覆到自己面上。

——祭祀用的半截兽纹面具,与宴会上所见如出一辙。

肌肤森白,红唇滴艳,透过面具的目光凉薄又讥讽。

此时的他,与宴会上那位倨傲气盛目中无人的输家嫡子完全重合起来。

虽然华袍已换作旧衣,但是那轮廓,那身段,那气韵……都昭然明示着,他就是他,小玉就是公输玉。

原来是他呀,原来小玉是他呀……

即使宁熙早有猜想作铺垫,可当真相这么直截了当地剖白在面前,还是有些承受不住。

“殿下现在明白了吧,我为何会在大火中逃生?为何会出现在此处?因为那不过一场做戏,只为哄你玩儿罢了。

“不这样做,怎么能让殿下对我印象深刻?怎么能让你念念不忘至今呢?方才还说喜欢我呢!啧啧啧,殿下可知是谁灭了越国,间接杀死你的父王母后?呵,是我啊,是你亲口说出喜欢的人呀!若是越国国君与王后泉下有知,见你对仇人说喜欢,对仇人说思念,不知作何感想?

“可怜的小公主啊!从千宠万爱到一无所有是什么感受?痛苦吗?难过吗?现在悉知真相有又什么感受?羞辱吗?奔溃吗?”

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,像戏耍宠物般说着嘲弄的话。

似乎有意想看她落泪,说这话时,总是盯着她眼睛。

然而宁熙没有落下一滴眼泪,他便有些失望,“越国小公主真是没心没肺的人,听到这般折辱人的话,都毫不在意。想必国君与王后死的时候,你也夷然不屑吧。呵,如此冷血,如此无情,在下亦要甘拜下风呢。”

宁熙深深地呼吸一下,努力将胸口难受的窒息感稀释掉。

她怎么会不在意?怎么会不在乎?

若是从前便也罢了,可自从体会到孺慕之情又彻底失去,每逢别人提起总是锥心裂骨的难受。

但是这种难受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,尤其是在他面前,若是显露出来,不恰好愉悦了他吗?

“为何要针对我?”

两人虽有婚约,却从未见过。即使见到,也是在他的刻意安排下。

宁熙恪守作为公主的本分,从未有过什么逾矩的举动,更未有刻意冒犯他的行为。

“针对你?我不会针对任何人,众生平等,一视同仁,你在我眼中,与旁人无异。但是你犯了错,犯了错便要受到责罚,我是世人口中的圣子,顺应上天的旨意,给予适当的惩罚而已。”

“我何错之有?难道是因为之前我对持有小玉身份的你有所苛责,致使你怀恨在心,才会做出这些事?但我苛责小玉,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,所谓不知者无罪,我不该受此责罚,更不该引来越国之祸。”

“不不不……你罪不在此,你的罪过在于……”

他说到这便顿住了,似乎没找到适当的借口,沉吟思索了一下。

“你的罪过在于从第一眼便让我生厌。”

“……为什么?”

“为什么?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呢?殿下,我的喜欢与厌恶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。

“第一眼见到你,便想蹂/躏你伤害你,誓要拉入泥沼狠狠践踏!你不是不懂什么是情吗?那我便让你懂得什么是情;你不是自出生起便拥有一切吗?那我便让你一无所有;你不是不会落泪吗?那我一定要让你落下泪来。

“凡是能让你痛苦的事,我都想做,没有为什么,没有太多理由,我就是想看你哭!”

满怀恶意地说出这番话后,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,动作极温柔,仿若对待爱侣。

“但是神佛讲究恩威并施,给予责罚的同时也应给予适当嘉奖。殿下方才不是说想一直陪在我身边吗?那么,便如你所愿。从今往后,你作为我的禁脔陪我待在这座璧玉城,生死相随,永不分离。这是对你的嘉奖,开心吗?”

第六十六章

嫡子, 指正妻所生之子,若存在平妻,平妻之子亦为嫡子。

至于无名无分歌伎所生之子, 完全沾不上一个“嫡”字。

然而,身份最微贱之人,偏偏生出最尊贵之子……

现任公输家家主, 于子嗣上极为艰难。

早过而立,却一无所出,莫说嫡子,旁的侍妾亦无生出一儿半女。

族中长辈恐他身体有恙,暗地里寻访名医搜罗良药,就想治好他隐疾。

然而名医说他身体康健, 无任何缺陷;良药服下繁多, 皆不见起色。

这种无儿无女膝下干净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三十五岁。

那年,他酒醉后无意宠幸了府上一名歌伎。

谁知经此一遭,歌伎竟然怀孕了。

既有血脉, 他自然高兴,格外拨出小院,将歌伎娇养其间。

歌伎年幼便被卖入公输家, 一向只通曲谱,不识文字。

空有美艳皮囊与绝妙歌喉,却没有思想, 没有主见,心中能够顾虑到的都是非常简单及浅薄的。

她见自己被家主宠幸,一举得孕, 便认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, 完全脱离底层。于是恃宠而骄, 嚣张跋扈,对同等出身的侍婢动辄打骂。

侍婢们心中恨极了她,可都敢怒不敢言。

有时私下聚在一起,悄悄讨论她肚中孩儿是否属于家主的。

毕竟这孩子来得实在蹊跷,旁的侍妾承宠五六年都没动静,为什么偏偏到她那儿,仅有一次就怀上了?

怕不是揣着不知哪来的野种赖给家主了吧?可怜家主还被蒙在鼓里,对这歌伎万般宠爱,真替他感到不值!

然则这些侍婢们都想错了。

公输家的人,怎么可能单纯无知,既为家主,更是深谋远虑,藏巧于拙。

孩子是不是公输家的血脉,待生下来即可一见分晓。

族中长辈都知晓,凡是公输家的孩子,无论男女,天生肩胛处有樱花胎记。

若生出的孩子并无胎记,便知是用别人的孩子来混淆血脉,野种和生母一并打死便是。

之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,他当初最宠爱的那个侍妾,就是生了别人的孩子冒充他的……他那时又惊又怒,又悲又痛,极为不忍却还是狠心将母子一齐杀死。

若生出的孩子自带胎记,便知确实公输家血脉,给予这些宠爱与骄纵并无任何不妥。

只是……公输家第一个孩子,不该由一个底层的卑贱歌伎生出。

就算后期能抬高她的位分,可她骨子里的卑贱与粗鄙是改不了的,她这样的人,怎么能成为公输家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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