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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山难容双绝艳(222)

作者: 凤歌琴音 阅读记录

常将军只觉自己的剑气刺上了高耸入云的山峰,剑刃僵在与她只隔几寸的地方,弯折到极限后铛的一声断裂,比剑上刚猛十倍的力道重重地击在他胸口,咔咔几声脆响,还未察觉到痛,便已知自己胸骨都断裂了几根。

劲道将周围昏睡地金兵都掀翻了几个跟头,士兵从昏睡中惊醒,在黑暗中慌乱地站起身,毫无头脑地摸来摸去,幸而都是多年的训练有素,不多时便摸到了灯盏,便手脚麻利的点起了烛光。待看清了场上景象,才惊觉敌人浑水摸鱼,竟溜进了他们后方的粮仓中,士兵们极快的整备好盔甲武器,团团围住了跌落在地的常将军,剑刃倏的逼近他的脖颈。

常将军显而易见的已没有任何抵抗能力,士兵一剑落下便是斩首,可不知怎么,手臂忽地微微一震,剑尖偏了几分失了准头,扑哧刺进了他颈旁的泥土里。

击中剑刃的石子轻轻弹跳了两下,无力的滚落在地,甚至都没能在剑身上留下半点痕迹。秦红药亲眼看着那石子软绵绵的飞来,似是三岁孩童在玩耍嬉闹,她嘴角微微勾起,欲要露出惯有的嘲讽冷笑,可一动便牵扯了眉眼,随即便连咬死的牙关都在颤动。

目光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一寸寸看了过去,似是拖拽了千斤巨物,模样与那正一步步艰难挪动的人如出一辙。常将军自围在他身边的憧憧人影间挣扎的望去,一眼便看见了身穿男装的萧白玉,他认得那身衣服,不久前许荣便是穿着那身黑衫离开邺城。

许荣明明将她救走了,她怎么还……!常将军心急如焚,他要开口大吼,却只有一口腥甜涌上,胸腔嘶啦嘶啦的响,一个字都挤不出来。

萧白玉好不容易走到离他们二十步开外的地方,站定下来,就这么几步路,都能瞧出她胸口明显的起伏。她扫了一眼常将军,向他递去一个虚弱地笑,小声道:“不必担心,我先让他们回城了。”

她声音实在太小了,又万分喑哑,场中根本没几个人能听清她说话,只知她不久前还被吊在木架之上,都不必太宗下令,士兵早已冲上前,明晃晃的剑尖争先恐后的往她身上招呼。

“滚下去!”秦红药的声音忽然拔高,双袖猛地振起,一股邪风突如其来,直吹的金军们踉踉跄跄,有收不住力的甚至翻到一旁。

萧白玉尽力站在原地,她根本没有半点力气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,她甚至都不知道哪来的力道让摇摇晃晃的膝盖撑住自己的身体。但被秦红药的内劲波及到,还是差点双膝跪了下去,手指都触到了地面,断骨震动的剧痛让她意识更加涣散。她咬着牙直起身来,耳中都能听到某处的皮肤一点点裂开的细碎声,幸好她借了许荣的外衣,红药应是看不出什么。

秦红药身形不动,震起的衣袖缓缓落了下来,她远远的看着萧白玉,眼神陌生的可怕,将这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尽收眼底,面上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。半晌后,她才悠悠的笑了出来:“你就这么想来给他陪葬?”

萧白玉摇了摇头,想向她靠近,奈何双腿早已不听使唤,只好将目光凝灼在她身上,声音像是浸了血的手帕,用力拧住才能挤出几滴:“红药,不能杀他,他是唯一一个……能证明我……”

零落的字句被东风吹散,秦红药再侧耳去听都是模糊一片,她的笑撑不下去,一点点灰落下去,冻成彻骨的寒冷。她望向远处邺城融在黑夜里的轮廓,眼神蓦地失了焦点,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:“你为了他们,能做到这种地步?”

她一闪而过的迷惘神情让萧白玉的心都揪紧了,不愿让她多哪怕一瞬的误会,硬是拖着沉重的双腿向她挪动了几步,既然她不愿靠近,那自己便过去,反正也从未想过远离她。萧白玉心里清楚,红药并非要折磨她,只是想给她离开的机会,红药并未封她内力,这三日内她随时都能自己挣脱,只是她没有。

包括今晚这一场夜袭,萧白玉分明知道秦红药绝不会理会这种雕虫小技,可她还是佯装中了,也不曾拦截许荣的任何行动。这些都不必去细想,只在清醒过来的眨眼间,便触到了红药坚硬冰冷的伪装下那轻缓流淌的清泉,这让她如何舍得离开。

萧白玉用双眸追着她的目光,将她飘离的思绪拉扯回来,注视着她用力说出完整的一句话:“不是为了他们,是为了你,为了我们。”

萧白玉喘息了几下,苦笑道:“我本当自己可以两不相欠,可后来才发现,我不得不亏欠一方,我……便只有对不起他们了。”

秦红药盯着她,看进她满上疲惫风尘的眼底,尽头的似水柔情一如往日。秦红药却只是平淡的一眨眼,便将细微的涟漪弹出心底,她已经自作多情太多次,再没有可能让她又起波澜,她语气中带着戏谑的好奇,似是当真疑惑不解:“哦?你要如何对不起他们?”

萧白玉听着她全不当真的问话,抿了抿干裂到流不出血的唇角,曾经无言的信任都在猜忌里委顿,而这猜忌都是她亲手加在红药身上。她怪不得旁人,只能怪罪自己,她咬着牙弯了弯僵硬的手指,剜心的剧痛让她清醒了些,才能继续道:“我会同常将军一起回京城,待我杀了谦王,证明身份,便带领中原降了你,如此便再不用连年征战,你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。”

秦红药似笑非笑的瞟了常将军一眼,见他只一脸焦急,强撑着清明直直的看着这边,显然不曾听清方才的对话。她终于抬腿,慢悠悠的踱了几步走近萧白玉,两人终于褪掉灯盏摇晃的阴影,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彼此眼中。

可她接近后展露出的并非萧白玉心心念念的温柔风情,只一瞧她唇角泛起的波纹,萧白玉刚因她靠近而拨起的心弦刹那间寂静了下来。果然,秦红药一开口便是洞穿骨肉的冷冽:“你这话,若是早几月说了,兴许我便信了。你好话说尽,不过是想求我饶他一命,对么。”

萧白玉张了张嘴,却又止住,再多的真情实感,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,甚至是常将军的面流露出来,方才的心里话,也不过是清楚场上除了红药的功力,再无人能听去。她心思一乱,用尽力气撑出的理智便也摇摇欲坠,一阵猛烈的晕眩袭来,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如一只残破的布偶,无力的晃了几下。

秦红药冷眼瞧着她的虚弱,火海般怒意一直强压在心底,烧的她愈加烦躁,已经给过她走的机会,她偏不要,这样的她别说自己动手了,便是小兵小卒都能将她一举擒下。她凭什么肆无忌惮,难道如此残忍的对待她后,她还是确信自己不敢杀她么。

可让秦红药既恨又恼的远不止这一点,能让萧白玉如此绞尽脑汁受苦受累的从前只有自己一人,现下能让她肝脑涂地的竟是这么些个杂碎!秦红药的声音缓缓放轻,掺着血液的透香道:“既然是求我,总要拿出些诚意,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