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栗(7)
奚沐旸也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，但是他气恼的点和苏清眉似乎不一样。
“我前面好像也有动作错了，我是叫你来帮我的，你都没有帮我纠正。”
“行，那我只提醒你一遍。”苏清眉站起来，开始指出他哪些动作没做好，有些男生的动作她做不到，便让他做，她来指点。
在苏清眉的指点下，奚沐旸把一些不太完美的动作单独练了几遍，然后提出合音乐练习的要求，但是他调的音乐确是艾丝美拉达大双人舞的整段音乐，不是单独的男变奏那段。
“男变奏在中间，苏清眉，要不……我们一起合作试试？你还记得动作吗？”
苏清眉愣了一下，她自己也不知道记不记得，可是这个根本不是问题……她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跳芭蕾了。
可是奚沐旸正认真地注视着她，刻意放轻的声音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，在吸引她。
“试试吧，这有什么关系。”
于是，苏清眉觉得自己的心和肢体已经分离，明明她的心里想着拒绝，一听到音乐，身体就情不自禁地舒展开。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背的那两块肩胛骨立即在往脊柱的方向收紧，她扬着下颌后退几步，然后合着音乐迈着chasse步伐奔到他的面前，然后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中。两人同步做了几个动作之后，她的纤腰被他握在掌中，她在他的掌中不停旋转，直到她定住阿拉贝斯舞姿，然后被他稳稳当当地托举过头顶。
和奚沐旸合作双人舞总是让她特别有安全感，他总是能够很好地帮她把握重心，只要她保持好身体肌肉的收紧，就能放心地把身体交给他，他的双手无论是托在她腋下还是扶在她的腰间，或是将她向上托举，只要在他的臂弯中，她仿佛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舞姿。
想着想着，她回忆起大家刚开始接触双人舞的时候……
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师不停地在重复的话——“balance~balance~好~脚尖~再接两个pas chasse~然后跳！托起女生！”
当时大家都是刚接触双人舞，对于双人间的配合以及搭档的站位等等都没有太明确的概念，少男少女们一开始都是觉得好玩又好奇。刚开始接触时，老师让男生女生俩俩配合，迈相同的舞步，互相配合，所以老师总是不停地重复着舞步术语，大家听着老师的口令做动作，但是没有多少人觉得枯燥，双人配合为枯燥的芭蕾练习增添了很大的乐趣。
第一次上双人舞课程，很多同学完成得并不是很好，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似乎很有意思，可是真正上手时，同学们显得手忙脚乱，因为根本不清楚手该放哪儿去配合舞伴，以及自身该站在舞伴的什么方向等等……各种课程向来都学的很优秀的奚沐旸，也完成得并不好。
老师总是批评他“劲不够”，“手上软绵绵的”。
“奚沐旸！你的手是她的支撑点，她要需要借助你的这个支点调整动作和方向，所以你的手不能软绵绵的！”
每次老师单独批评他的时候，他又总是能做得非常好。
“好的，老师，您看一下，是不是这样做？”奚沐旸和他的搭档把动作完美重现了一遍。
“对，没错。”老师满意地点头。
这就是他非常讨老师喜欢的一个方面——总是能够非常谦虚地接受批评，并且“知错就改”。
但是苏清眉知道，他本来就能把动作完成得很好，他明明可以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。
因为他似乎对于“搭档”、“配合”这种事情很嫌弃，俩俩配合时，他总是配合得很敷衍，动作也有点随意，尤其是在老师的视线没扫过来的时候，手指像面条一样，软绵绵的。因为他的敷衍导致和他搭档的女生总是配合不好，他甚至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苏清眉在暗中把他的敷衍和不耐烦尽收眼底，她幸灾乐祸地想：双人牵手配合这种事，对于奚沐旸来说应该很不爽吧？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了，那次《巴黎圣母院》舞剧结束后，那个小女生和他不小心手指相触，他都要用湿纸巾擦手。
可是她的幸灾乐祸不能持续多久，因为很快就轮到她和奚沐旸搭档了。
双人舞表演是不可能一辈子只和一个固定搭档跳，每个搭档都因为自身身材条件等等原因会有不同的情况，所以快速适应舞伴是舞者必须拥有的一项能力，也因此，同学们每节课都要换不同的舞伴进行练习。
每个男生都喜欢和苏清眉搭档，抛开她自身形象魅力这个因素，还有一个很实在的原因——她是个非常专业的搭档。
谁和她搭档都能快速上手，因为苏清眉会提醒搭档该怎么做。
在上课前，苏清眉上节课的舞伴和她一起复习上节课的内容，苏清眉在练习中不停提醒他：“你的手稍微再放下点更好……对，然后你要站这个位置，我才好抬后腿……对就是这样……”
这时候，奚沐旸正路过他们身边，他暼了他们一眼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是他的目光落到苏清眉身上时，她感觉浑身不自在。
然后这节课，他们俩成为了搭档。
老师看着他们这对外形上就很养眼的组合，连连点头，“你们两个应该可以配合得很好，苏清眉，奚沐旸很聪明也很谦虚好学，他做不到的地方，你多提醒一下他。”
苏清眉心想：他？谦虚？假的。
和奚沐旸搭档的时候，她在脑海中疯狂地想着怎么样才能尽量不依靠他去完成好动作，就他那态度，她可不指望。
可是意外的是，她把手交到他的掌心，被他攥得特别紧。她在他的臂弯中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，他总是能做好她的支点，及时协助她调整自己的位置。他扶着她的腰配合她旋转，每一次都能帮助她找到正确的位置和重心，她感觉自己在他的手中十分地自由和轻盈，仿佛自己是一个自由骄傲的天鹅，她居然在他的辅助下，感受到了“天作之合”。
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，也因此出现了失误，一下子重心没把握好，五位转落地时不小心往后趔趄了一下，奚沐旸在身后稳稳地托住她的腰，苏清眉也因此撞进他漆黑的目光中。她慌乱地调整好身姿，连礼貌性的道谢都忘了。
和奚沐旸搭档的这节课，老师新授了双人舞中的托举动作，苏清眉本来是做好了摔跤的准备的。她觉得奚沐旸一定也是不想和她搭档的，说不定会故意不和她好好配合，让她难堪地摔倒。
可是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，老师轻轻牵着她的手引导她跑向跪着等待她奚沐旸，当她轻轻扑过去的时候，奚沐旸很快就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，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了起来。
那一刻，苏清眉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落在了他的手中。
就像现在一样。
从前的画面和现在的画面相重合，现在的他，面孔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青涩，眉眼也越发精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