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凰落地不如鸡(66)
箫怀执就在木床上躺着,她只能从他胸膛微弱的起伏确定他还活着。
从前在皇宫时,钟芫也不是没见过生死,只是她自私冷漠惯了,大多数时候她都无动于衷,便是有人死在她脚边,她也不会多看,更不会记住。
此时的林雪又一次被阿爹拧着耳朵拎了出去,屋中便只剩钟芫一人。
女子抱着双膝蹲在床边,她看着男人苍白虚弱的容颜,又习惯地抬起手描摹起来。
箫怀执啊箫怀执。
“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……”
明明那般身份,为何却养出了这么个痴傻愚钝的性子。
“比起性命,那些所谓的情爱算什么,值得你这般以身作饵……”
“我又算什么……”
女子的声音幽幽长长,只是这空荡房间里却没有人回答她。
自从醒来后,钟芫便暂时留在了林家,林家人似乎将他两人当成了私奔的小夫妻,对他们一直都很宽容照拂,既没有多问也没有驱赶他们的意思。
钟芫原本想要把身上的银钱给他们当报酬,但是却被林家人拒绝了。
一晃又过去了好些日子,钟芫已经开始随着林雪一起在学着在林中采摘,这山村仿佛与世隔绝,几乎没有人村外的人进来打扰。
而这些日子里,箫怀执也一直睡着。
他那身子本就受过重创,如今又从山崖坠下,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,也好在钟芫已经有过一次照顾伤患的经验,这次照料起来也不算为难。
而且如今她身边还有林家人的帮衬着,照拂的倒是比从前还要周到些。
只是即便如此,箫怀执依旧到快入冬的时候才悠悠转醒。
北方的冬季来的又快又早,钟芫前几日还只穿着薄衫,谁想一个昼夜的功夫,天上竟下起雪来。
她像往常一样推门打扫,却在门外看到静立着的男人。
如盐粒般的初雪纷纷扬扬,细碎的雪粒砸在皮肤上微微发痛,男人身上只披着一件长衫仿佛不知寒冷一般,钟芫愣了片刻,然后迟疑的唤了声。
“箫怀执……”
这个时节的山林里早已是光秃一片,天还没有亮,万物都被拢进一层灰蒙,只有钟芫手中的油灯氤氲方寸光亮。
男人终于回过头来,在看到钟芫的一瞬,他便缓缓笑了起来,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,便仿佛敛走了世间风雪。
他缓步走到钟芫面前,然后缓缓躬起腰身,男人抬起手拂过女子垂落的发丝,那动作有几分小心翼翼。
“我还以再也见不到阿芫了。”
男人的指尖很冰,钟芫抬眸看着他,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,最后却只是开口问了句。
“不冷吗?”
箫怀执被问得微怔,他观察了会钟芫的脸色,然后才老实的点了下头。
钟芫缓缓的叹了口气,然后拉着男人回到屋里。
山中村舍自然没有皇宫里那般有地龙暖炕,钟芫把还染着余温的棉被盖到男人身上,然后便提着拎着暖袋离开了屋子。
屋外的雪粒窸窸窣窣砸在屋檐,箫怀执就这么抱着棉被等着钟芫,一瞬里他仿佛回到了荣华殿的那处居所,好像那时也有类似的风雪。
屋中的烛灯静静燃烧着,正在箫怀执走神的时候,房门却突然被推开。
只见平日里温厚老实的林阿爹正站在门外,男人看到醒来的箫怀执脸上顿时露出惊喜。
“方才属下还以为是看错,看来殿下终于醒了。”
说着男人随即单膝跪下。
“都怪属下保护不周,才让殿下受了这般重的伤,还请殿下责罚。”
箫怀执垂首看着男人,然后淡淡一笑。
“不过是我自己的失误而已,罚你做什么,”
他原本也没想到会受这么重的伤,只是没想到皇兄的手下居然那般不好糊弄,形势所逼他也只得假戏真做。
想着箫怀执不禁暗自苦笑:这英雄救美的戏码,到底是不如戏本上那般好演……
男人清雅的眸子隐隐透着几分飘渺,他想着钟芫方才的眼神,片刻后又释然一笑。
只要好用,付出些代价倒也无妨。
山林静谧,村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雄鸡啼鸣,昏暗的天色里,只有灶房顶上飘着白色的雾气。
此时箫怀执的身上也已经暖了许多,他抬眸看向依旧跪着的男人。
“比起这些,皇兄那里如何了?”
“林阿爹”闻言抱拳道。
“那尸首似是骗过了他们,只是……这些日子依旧有人在搜查那位姑娘的行踪。”男人说着眉间微微蹙了下,“不过殿下放心,霖将军说了,只要在朔州,没有人能打扰到殿下……”
第53章
◎终是来日方长◎
箫怀执听罢不禁笑了笑。
霖殊这狂妄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。
“对了,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林阿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, “回殿下,昨日刚立的冬,殿下若是再不醒,属下都不知如何是好了……”
箫怀执看了眼窗外, 不知何时, 那些细碎的雪粒已化作鹅毛般大雪,外面的天色还暗着, 只能隐约听见簌簌而落的雪声。
钟芫还没有回来,跪在地上的男人又简单的交待了些事宜便也退了出去。
殿下已醒, 他也要即刻与将军那边禀报。
离开的林阿爹只顾着心中欢喜, 却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钟芫。
不过钟芫也没有多言, 只是目送着男人往山下走去。
雪很大,没一会便落满了肩头, 钟芫抱着暖袋和温好的面食, 扬首张望了片刻,便也转身回了屋里。
此时箫怀执还似她走时那般乖巧的坐着, 他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,目光却望着窗外。
钟芫径直走来,她将暖袋往男人怀中一塞, 接着把碗筷放在男子身边。
“饭菜都热过,殿下先垫垫……”
女子眉目间是一如往昔的舒雅温软, 箫怀执扬首看着她,眼睛却一眨不眨。
林副将说,离那日已经过去了足足三月, 可在他眼中, 这一季往来却只是一场困顿难醒的长梦。
梦中是场连绵不绝的大雨, 雨太大了,几乎遮天蔽日,他寻不见钟芫,也寻不见任何人,梦中的他只身一人,仿佛身临于无边无尽的孤寂。
只是这片孤寂之中却许多令他不安的声音,有母妃的,有父皇的,有箫氏宗亲的,亦有文武大臣的,这些声音或严苛或期许,或轻慢或恭敬,还有混杂其中的,那个少年毫无遮掩的讥讽。
‘若不是你那张脸,我阿姊如何会喜欢你?’
‘箫怀执,但凡你有脑子也好好想想,陛下才是与阿姊患难与共一同长大的心上人,你以为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对你倾心?’
屋中晦暗,那豆似的火光只能点亮自己脚下的方寸。男人扬首坐着,他的容颜依旧隽永俊美,只是那双眸子却好似染了层薄薄的霜雾。
其实他还是不愿信的,因为那些话终不是出于钟芫口中,所以即便那异族少年如何扬言笃定,箫怀执都告诉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