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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孤寂(8)

迦陵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晶莹的世界,四周冰天雪地。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冷,低头一看,自己换了一身轻薄的淡蓝色纱衣,缀满了明亮的珍珠。伽陵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华贵的衣饰,不免有些惶惶。身边居然还站了两个侍女,一脸的恭敬和钦羡。于是迦陵猜想,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神气漂亮,女孩子的虚荣心一下子涨起来,也就不问什么。

这里是北溟么?

“回公主,这里就是北溟阴山。”

公主?迦陵很奇怪,她记得自己没有讲话,为什么心里想的别人就听得见?而且叫她公主,她记得自己在射鹿城,怎么又来到北溟变成了公主?不过她决定不问。

“公主从南海远道而来。我等遵北海龙君之命,陪公主游览北溟的胜地青田岩。”

南海——北溟?那我岂不是走了很远?迦陵心想。

那两个侍女仿佛真能读懂迦陵的心思似的,立刻接上:“公主三年前发愿,遍游海内。如今一直到了北溟,天下的一大半,都走到了,真不容易。”

那么,这个公主有没有去过射鹿城呢?迦陵心想。那两个侍女却没有回答她。她仰起头来,看见青田岩的顶端,生着一支硕大的灵芝。这灵芝通体透明,在冰雪的光芒下映射出琉璃一般的奇幻光芒。

迦陵的心,立刻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。那不是淇风要找的无色芝么?她毫不犹豫的念了一个剑诀,飞升而起,伸手去采那无色芝。

“呀——”青田岩上突然放出一道蓝光,击中了迦陵的手指。迦陵像是被烫了一下,一头栽下来。

“不好,”两个侍女匆匆扑过来,扶起迦陵,“公主,这无色芝是北溟的圣物,不可以随便碰的。公主看看也就是了。”

迦陵在两个侍女面前丢了脸,觉得好生懊恼。

“那迦姐姐——”

迦陵回过头来,看见了一个红衣的小男孩,手里擎着那支无色芝。

小男孩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,正烁烁的望着她,眼光里充满了紧张和羞怯。“那迦姐姐,给你——”

迦陵愣住了。

“唉——那魇,你怎么又淘气!”当着南海公主的面,侍女竟毫不客气的训斥起这个红衣男孩来,“等我告诉龙王,你采了神芝,不怕龙王把你赶出三界!”

小男孩抖了抖。迦陵有些同情的看着他,发现他畏惧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不甘。她记起那魇这个名字,仿佛是北海龙王的一个私生子。

“公主,你别理他。”侍女一边搀着迦陵走开去,一边说,“这个小怪物的母亲是个魔女。北海的龙族,没人敢理他……”

迦陵可还惦记着那无色芝。她轻轻推开侍女,走到小男孩面前,接过神芝:“谢谢你。”

她看见小男孩那魇的脸上依稀的挂着眼泪,觉得有些好笑。想了想,从衣带上挑了一颗最大的珠子,塞到那魇手里:“拿去玩,别难过了。”

那时她心里却想着,等淇风拿到了无色神芝,也就不会难过了。她要赶快回到射鹿城去。

这样想着,她就真的来到了射鹿城。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,十分热闹,好像在过节。迦陵有些奇怪,全城的麻风病人,王公诸堂已经下令戒严。怎么有这么多人在街上游荡,而且个个红光满面,喜气洋洋,一点不像害病的样子。有人在一旁说,今天中午,年轻的王公要出来游城。

年轻的王公?迦陵觉得好笑,诸堂虽厉害,可也是个半老头儿,怎么都有五十了。

她在街上晃了一会儿,觉得浑身不自在。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打量她,也许是因为自己这身衣服太奢侈了?在城门边上,她停了下来,这时一驾金碧辉煌马车停在了她身边,一只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揭开了绛色绣帘,车中显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,面如冠玉,正安详的对她微笑着。

迦陵呆呆的看着他。

那不是淇风么?

“那迦,我终于又见到你了。”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,明亮如同一泓秋水,轻灵如同一片浮云,“我为你找到了这把宝剑,你可愿答应我?”

迦陵接过短剑,那不就是她遗落在射鹿城里的“云歌”么?

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。

“那迦——那迦——”

迦陵慢慢的睁开了眼睛。

一片妖冶的红色在她眼前晃来晃去。她只看见那魇的那张冷峻苍白的脸。

“我施了一点小小的法术,”那魇说,“前世的事情,你都想起来了?”

迦陵眼神迷离地问:“可是半路打断了——我和淇风,后来怎么样了?”

那魇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。停了一会儿,他缓缓的说:“他叫灵均。是射鹿城历史上最杰出的王公,也是最短命的一个。虽然他是了不起,可究竟只是人类,你以龙女的身份而甘居射鹿王妃,已经算是下嫁了……而且他居然还敢背叛你,你说我该不该恨他?”

“他怎么背叛我了?”迦陵问。

那魇冷笑:“因为天尊那帮人跟他说,假如他敢于娶你,他们就毁了射鹿城。他为了他的全城百姓,就把你抛弃了,害得你自尽。”

自尽?迦陵想起那迦,那个骄傲而美丽的龙女,下场竟然是这样的?她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所以,现在你就要毁了射鹿?”

那魇点点头:“在灵均的心目里,射鹿城比你重要。哼,我不信,有什么能胜过我的那迦姐姐?”

迦陵冷冷一笑。

“笑什么?”

“我笑,天下第一大魔头,却是个神经病。”

“你说我是神经病?”那魇瞪大了眼。

“那迦早就死了,灵均也死了,就剩下你一个。淇风不是灵均,我也不是龙女那迦。射鹿城的人都死了好几代,跟原来没有什么关系。只有你还在夹缠不清,不是神经病是什么!” 迦陵说,“也难怪,你活得太长了。死不了,只好胡乱想心思。”

那魇呆了半天,忽然大声说:“你胡说!谁说你不是那迦!你若不是为了找灵均,为什么到射鹿城来?”

迦陵为什么会到射鹿城来寻找一个叫做淇风的人?她以为只是出于寂寞空虚,难道还有别的原因?

“淇风若不是为了找你,又为什么去做了秋水神宫的弟子?你以为在我面前撇清就可以了?你问问你自己的心。”

迦陵默默的瞧着这个魔头,惨白的脸上映着一道道红光。她想,那魇活得长,是参透了他们几个人的宿命,也许他说的不错,否则她为什么会从遥远的落曰山来到射鹿呢,又为什么如此执著的向着淇风。于是她说:“我就是来找他的。你把射鹿城毁了也没有用,我现在就要到他那里去。”

说完这些以后,她站起身来往外面走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:“告诉我回射鹿城怎么走。”

那魇抬起眼睛:“你是这样决定的么,那迦姐姐?”

迦陵点点头:“上一生,他为了射鹿城抛弃了我。所以你要毁了射鹿。这一回,又是如此,他拿我跟你换无色芝。我看这样一来,你还是不会放过射鹿城的。你给他的无色芝,救不了麻风。我要回射鹿去,你不妨连我一起毁了。”

“你真聪明。”那魇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无奈和绝望,“本来不想瞒你,不过,我要说穿了这一点,又惹你伤心。那迦姐姐,你一向聪明过人,为什么偏偏这一点上看不透。他对你也不过如此,你何必犯傻!”

迦陵愣了愣,随口说:“我就是犯傻。”

那魇转过身去:“云歌在你手上。一直往南飞,就回到射鹿了。”

迦陵犹豫了一下,说:“你不打算把真的无色芝给我的,是吧?”

那魇说:“无色芝没有假的,天尊给他的,我给他的,都是无色芝。”

迦陵不明白,心想,这个魔头决不会发善心,还是另做打算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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