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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枕东都(176)

作者: 楚潆 阅读记录

京中大臣的生辰礼物就有多有少了,有送自己写的诗或字画的,有送佳人美妇的,有送长生不老丹药的。

当然,也有像郑注这样送上百万贯钱的。

郑注当然不会自己掏钱,他会让下面求着他的官员孝敬,孝敬得好,升官必定少不了。

真要出事,查到这笔钱也不怕,钱都送给圣上了,你找圣上退钱去。

前世就是这样,每查到这一步,没有哪个大臣还会将案子继续下去。天下都是圣上的,不但不能让圣上退钱,还得顾着他的面子,不让他知道。

于是圣上得了钱,郑注得了宠,陈金水们得了高官。

可惜,这一世,李奏不想再放过他。

他问忻德:“我们若要从淮南收三十船恶钱,需要多长时间?”

“恶钱?三十大船,就有百万贯……从淮南运过来……”忻德算了算,笑道:

“若是不论何种恶钱,不必到淮南,就算是东都畿也有这样的作坊。公子确定要,属下就到附近藩镇收,虽然分散,但好在不引人注目。”

“好,我信你。你按你的方式去做,只要是官府明令禁止使用的都可以。”

从盛唐到如今,天下恶钱不断,历朝圣人绞尽脑汁,亦无法杜绝。

两税制后,人人都需用铜钱交税,恶钱更是明目张胆、卷土重来。缺重量的,掺铁掺锌的,什么样都有。

有了恶钱,剩下就看李凛他们,如何将陈金水搜刮来的生辰纲调换出来。

看着忻德离去,李奏五味杂陈,此番以恶制恶,让他们狗咬狗,不管诛了谁的全族,自己的目的都达到了。

门外的高天上,挂着一弯上弦月,就像泱儿笑得弯弯的唇。

只可惜,踏入争权这个深坑,这样单纯的笑容,就不再属于他。

将军府的长川阁里,洛泱一手拿着她的羽毛笔,一手拖着腮帮子,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月亮。

“运气好今年还能收一次占城稻,棉花要到明年春天,金子、马、石炭,全都要等明年春天,那我拿什么钱去买茶山?难道要去问他借?”

天上的月亮正微笑着看着她,就像他一样。

洛泱撅着嘴,羽毛笔一丢,把窗扇关了起来:

或者去跟茶农签订购货合同?不知朝廷的榷茶商要什么条件?也许我应该去问问裴表兄,才知道该怎么做。

现在的任务,就是试种占城稻!

第二天洛泱哪都没去,到祖母房里吃了甜羹,今早又到阿娘房里吃汤饼。

“这次竟然要你去办了这事,阿娘心里不知道是该难过,还是该高兴。”

李明珠未出阁的时候,在国公府里衣食无忧,什么也不用发愁,现在自己的小女儿,在府里就要经历家财尽失,几个儿子在外,还要靠女儿去把祖君送自己的两座山卖了。

“当然应该高兴啦!您这么能干的女儿,以后做了当家主母,就不怕被奸邪小人骗了。”

汤饼里还掺了奶,又甜又咸的,以前自己刚来的时候觉得很难吃,现在倒觉得是种风味。

难道自己已经成为真正的大唐人了?

“阿娘,我想到东庄去住几天。上次去东庄的时候,看到他们脱谷用的大木斗,我想起听人说,有一种脱谷机,装上一个像水车一样的脚踏板,脱谷更快更干净。”

李明珠笑了:“这又是从哪听说的?你做的那个草纸倒是很好用,让他们冬天闲着的时候多做些。”
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
洛泱差点给娘敬了个军礼。

当她蹦蹦跳跳经过草坪的时候,忽然发现白鹤不见了,忙问丁香:

“咦?白鹤哪去了?”

“您还真是不记得了,这都九月了,按说白鹤都要飞到南方去过冬,咱们的鹤被箭了翅膀不能飞,现在都搬到小屋里去住了。”

“小屋?带我去看看。”

在池塘后面有间很矮小的房子,人进不去,也没有窗,从门口看进去,四只鹤或坐或站,显得慵慵懒懒。

“这不是关小黑屋嘛!唉呀,真可怜。”

丁香笑道:“这鹤又不是人,它们用不得纸糊的窗,拿长长的嘴一会就给你全叮烂了,能这样挡挡风就不错了。”

那倒也是,现在有琉璃,可那都是宝贝,人还用不上呢,也轮不到他们。洛泱走了两步又问:

“丁香,我看到小书房里又一对大蚌壳,那是从哪来的?”

“蚌壳?哦,那要问三郎君,那是他从长安回来的时候,带给您玩儿的。”

洛泱想起南京有条明瓦街,他们就是用蚌壳磨得薄薄的,做成半透明的方块,镶在窗户木格上,比用纸糊窗更耐用。

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?

如果找得到十块八块蚌壳,做个小窗给鹤屋,里面也能亮点,还不会被它们破坏。

她想着明瓦的事出了侧门,坐着马车,一路向东庄奔去。

第一八零章 无芒之稻

洛泱的马车并没有进东庄,而是滴溜溜的到隔壁绿柳庄做客去了。

绿柳庄与大东庄只隔着一弯小河,小河边、田埂间都种着一排排柳树,此时树叶虽已开始变黄,却依然保持着它的袅娜身姿。

李奏难得的穿上了一身松石绿菱格暗纹锦袍,倒是和洛泱这身天水碧的襦裙很相称。

他见洛泱抿着嘴盯着他的衣衫笑,便也上下打量着她:

“一日不见,仿佛你又变了样。”

“变什么样?”洛泱被他说的没头没脑,不就是换上女儿家衣裳了吗?又不是没见过。

“傻样。”

洛泱顿时就想叉腰,想想是在他新买的庄上,眼睛一瞪:

“玄慕,还不去给你师傅推轮椅?我今天可是亲自来把你交给你师傅,一个月后,学不到东西,或是受了委屈……我都跟你俩没完!”

阿慕乐呵呵的过去,接了王延的手。

几人跟着庄头往里走,这庄头是买了庄子以后,李奏免了以前的管事,让庄户们自己选出来的。

这是洛泱的主意,先自己报名,得了几个名字都写在庄子里的告示牌上,再让十五岁以上的庄民投票,最后选了三个出来,一个庄头、两个管事。

这可是新鲜事,大家故意把原庄头十五岁的儿子曹福广选了上去,一是原庄头除了爱对王家阿谀奉承,也没什么错处,二是大家纯粹想看看热闹。

此时,这位新上任的小庄头偷偷瞄了两人一眼,向李奏确认到:

“阿郎,您确定是要现在种?再有两个月就要下雪了,稻子还没抽穗,那不是白种了?”

“不但要现在种,我还要你亲自负责,你可做得到?”

“这……”曹福广扶了扶他那有点大的帽子,小声叨叨:“阿郎,那我可是包种不包收,包长不包熟……”

“曹庄头,你知道自己是被大家选出来的,那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选你吗?”李奏慢悠悠的说。

“那还能不知道?以前我天天跟我爹对着……干呗。”曹福广脱口而出,声音却一下子变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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