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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不止爱于微时(19)

顾廷川刚进来的时候觉得“靖南”的冬天就连屋子里也是温度寒凉,此时闻到这股茶香,他顿了顿,一时想起前几天的一个夜晚,他坐在沙发上看剧本,手边也有泡好的茶,还有一碟松子和杏仁。

上次因为有贺洋在,她一直心神不宁,并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,这下陆可琉与他隔着一个方桌坐着,神色自若地给导演斟茶:“顾导,请说吧。”

顾廷川抬眼打量她一眼,这屋子的灯光不甚明亮,使她的面部仿佛溶在一个柔美的滤镜里,有些动人,他慎重道:“我不和你签长约,也不签任何其他合同,只要你拍这部戏,拍完也不用参加任何宣传活动。”

陆可琉觉得这几句话很有说服力,但她实在没有演戏的自信:“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我?我自认没有非要你来靖南‘请’我去拍戏的理由。”

顾廷川抿了一口她泡的普洱,目光也落在她身上:“我相信直觉,看到你的第一眼觉得就是你了,不会出错。”

他目光浅淡地凝视着她,如同在欣赏自己的品味与价值,片刻,又微抿了一下唇,大抵是这氛围很容易让人放松。

“陆小姐,你知道我上一部戏为什么不拍了吗?”

陆可琉听闻那片子是历史正剧的时候就有所猜测,国内电影票房虽有好转趋势,但这种题材从来不讨喜,想必他又是和多方意见不合,最后不欢而散。

如今这部新戏,顾廷川敲定了男女主角,却又不满投资方找来的女配角黎欣欣,就想培养一个自己看中的人,毕竟那才是投入他艺术创造的乐趣所在。

“你有没有为一件事耗尽心力,却甘之如醴。就像你在‘靖南’,花这么长的时间修复古建筑,不正是你的‘移情’吗?”

她礼敬古寺,心守一事,如此年轻却一直在这种地方默默呆着,顾廷川大概也能猜到几分,定是沉醉与逃避间或有之。

原本陆可琉还微微侧头,认真地听他讲着,谁知突然被人戳穿了心事,面上一阵泛红,她羞涩的时候面容甜美,有一些难得外露的娇嗔可人。

“你不想当演员,只是想留在电影圈?那我可以为你介绍相关工作,你要先帮我这个忙,很公平,不是吗?”

顾廷川说话的时候专注不已地盯着对方的眼睛,陆可琉似是斟酌着,说出她的顾虑与弱点:“我不想让那么多人在电影院里看到我,我没有这份自信和勇气。”

她的声线明快,又直中要害,除了外形是顾廷川想要的,性格也让他没什么好挑剔的,与这种女生共事要比那些矫揉做作的女明星好上太多。

这个心理障碍并非能轻易突破,他决定拿出“杀手锏”来:“陆小姐,这部戏我会找贺洋来演一个男配角,事实上他本人也已经答应了。”

陆可琉诧异万分地看他,顾廷川看到她的眼里有一丝快到几乎不能被捕捉到的思虑,他轻微地笑了一下,继续补充:“你既然与他是朋友……很多方面想必他能提点你。”

下一秒,她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,与贺洋共事……看他拍戏……

天啊,这个诱惑来得太快,也太大了吧?!

她坐在那里忽然就觉得头有点晕,需要一些时间来理一理头绪。

从认识贺洋的第一天到分开之后的五年,她从来没有看过他拍电影,更没想过有一天要与他在同一部片子里演出。

上次在“靖南”也只是匆匆窥得一些细节,却不知道真正在工作状态的贺洋是如何的散发个人魅力。

陆可琉对于“演戏”抑或“出名”都没有太大兴趣,她只对这个能够最深入了解他的机会动了心……

同时,她也想起那次与瞿晨光夜谈时,她说,既然想去做就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到极致,不要等错过了再后悔。

她还不甘愿从此就成为他的一个过路人,还想再看一看被她错过的人与事……

顾廷川离陆可琉不过一臂的距离,抬头看了一眼她便收回视线,低头笑了笑,再开口时,声音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深邃:“电影于我而言,就是一盏反映世界历史的明灯。它在黑暗的幕布上放出明亮的画面,告诉我们那些天才与善者如何在自我殉道的路上踏着荆棘……”那缓缓道来的嗓音,如流水涓涓淌过。

修缮古建筑,不也正是如此吗?

他们的工作,其实都有为艺术献身的异曲同工之妙。

陆可琉觉得这男人真是擅长说服别人,她在视线流传间,注意到他放在桌角的那个单反相机。

她想了想,起身从抽屉里拿来一只干净的口罩,递给他:“这里古建筑的灰尘都有百年历史了,如果你还想继续拍照,起码得带口罩。”

顾廷川放轻声音,淡淡地道谢一句:“谢谢。”

顾导走后,陆可琉拿了茶具去屋外的水槽里清洗,她两手刚沾上冰冷的水,就有一位小学妹站到她背后,迫不及待地说:“刚才看到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,那男人我在电影杂志上见过,是顾廷川!”

陆可琉认真地低头冲洗着杯底,嘴里应道:“嗯,他觉得‘靖南’风景好,也想来这里取景。”

小学妹也没想太多,光顾着花痴了:“你说这年头,像贺洋这种小鲜肉长得惊为天人就算了,怎么连个导演都如此‘可口’……这种导演不潜规则根本说不过去,大概有一堆演员缠着顾导求潜吧?”

陆可琉被最后这句话说得破功了,幻想着如此滑稽的画面,便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她的口袋里还放着顾廷川的一张名片。

他临走前,伸手从毛呢口袋里将名片拿出来交给她,郑重万分地说:“如果你愿意来试镜,打电话给我。”

……

顾廷川在“靖南”转了两天,拍了许多照片,还问陆可琉要了一些收集来的当地民风的素材和建筑数据,这才打道回府。

她心绪不宁地工作了大半个月,陆续也将手头的一些事分派给了其他同事,大概是顾导的大道理太多,让她都觉得没法拒绝,也许是暂时离开的时候了。

转眼年关已至,陆可琉在除夕夜前回了家,新年的喜庆融化了城市里的一层寒霜,多了些暖意,街角的水洼凝结出白霜,折射着日光的晶莹。

在机场候机的时候,她看到贺洋出现在巨大的广告位里,是一支男士香水的广告。

他的侧脸无可挑剔,手指在唇边点缀出一丝低沉的魅惑,穿着西装的模样隐在光影之间,漆黑幽亮的眸子里像有星星在闪烁,又极具男人味。

这大概也是她喜欢待在“靖南”的原因之一,至少不用每天都可能在不经意间就看到他的广告或者宣传照。

其实,她也不想再这样逃避下去,也许选择面对一切,然后放下一切,才是正确的选择。

而再次与贺洋不期而遇,就是与顾廷川约好试镜的日子,那天,也正好是《寻隐》杀青前的最后一天。

他们的绿幕影棚就在隔壁,陆可琉被彭少晖叫去“探班”的时候,贺洋已经定妆完成,一身青色的缎袍,衣襟袖口是太子衡特意命人为他锈的金线云纹,他长发高束,化了比原本年龄更年长一些的妆容,轮廓更为严厉,俨然是一位深谙世事的道士。

他已进入角色状态,面上如同敷了一层冰霜,加上这套浓到凛冽的华服,浑身都散发着骤起的杀气。

陆可琉站在棚内暗淡的阴影里,前方有许多机器和工作人员都掩住了她的位置,她安静地望着那个并不知晓她存在的人,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,既想这样无声无息地打量他,又因为无法得到他的注目而泛起一阵落寞。

相距甚远,贺洋确实没有发现她的到来,他的视线凝固在“公主落辞”的脸庞之上,女演员倒在他的怀中,奄奄一息地望着他。

这是《寻隐》全剧的高/潮,也是魏云隐的感情从最外放到最隐忍绝望,也最无奈的一场戏,陆可琉像被现场气氛感染了,在不知不觉间捏紧手指,屏息以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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