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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是惊鸿照影来(78)+番外

一把长剑破空而来,直刺向他背心正中,白羽尘想要避开,就必须放开我的手往旁边滑开。

他也确实这么做了,略一旋身,身子已极巧妙而轻盈地侧开,薄长的剑身堪堪擦着他的衣袖而过。我得以喘息的机会,忙不迭后退数十迟,远离白羽尘伸手可及的范围。

来人反应不可谓不快,手腕向下一挫,生生顿住,再转弯,挽了个极优美的剑花,又指向白羽尘,一招不得手,却也就此停了下来,不再纠缠。

“你可真会磨蹭!”我摇摇头,“殊不知我这小命全拴在您老这一剑上了。”

苏行哈哈大笑,“我这人最大的优点,就是从不在别人得意时打断他。”眉眼含笑,长身玉立,便是数年不见,也风采如昔。

“只怕你再慢上一步,我这不值钱的脑袋就和身体早已分家。”

他促狭眨眼。“你那颗不值钱的脑袋在擎天门主眼中可是重逾千金,若有个闪失,我可担当不起。”

“此处就交给你了。”长吁了口气,也没闲工夫说笑,朝苏行点点头便往山下赶去,心急如焚,也全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。

“就凭你也想拦我?”白羽尘见我要走,嗤笑一声,长袖一拂卷开苏行的软剑,便欲朝我抓来,却被另一抹灰影生生拦下。

“苏某当然不敢妄自托大!”苏行长笑一声,剑光随即补上,密不透风的攻势铺天盖地而下。

“看来逍遥宫四殿都到齐了。”薄唇微勾,脚下不曾停留半刻,身形变幻愈发疾快。

雷傲与苏行两人联手,虽无法占得上风,却也令白羽尘奈他们不得。两人存心拖住他,故意不紧不慢地见招拆招,纵是深沉如白也定要窝火不已。

这边我无暇细看,早已直奔山下,眼见满目苍凉,反而缓下了步履,那枚震天雷的威力竟是如斯强大,除了那名剑门弟子和钟容当场被炸得尸骨无存,连带周围的人也跟着遭殃。

运气好些的,还在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微弱呻吟着,运气不好的,却已躺在那里永远也起不来了。

我看着这一幕,已不知如何下手,幸而这其中没有慕容的身影,但这也未能令我完全安下心。

“谁!……”冰冷的触觉随着身后短促的喘息声贴上颈项,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兵刃。

那人慢慢走到面前,瞪着我的双眼满是血丝和敌意,而头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,甚至开始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惊鸿!”远远的声音直奔过来,熟悉的声音让我本能转头。

“真的是你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又惊又喜的神色浮现在君融阳脸上,让原本就显出疼痛表情的脸有些扭曲而滑稽。

我却顾不上笑。“你没事吧?”

他摇头苦笑。“我反应得快所以没把小命送上,可也这样了。”他指指左臂血肉模糊的伤口。“至于擎天门主,从刚才浓烟消散之后便没有见到他了,但也没有找到尸体,应该也没事的。”

事到如今也惟有作此想。我抹了把脸,也苦笑着点点头,这才顾得上一直架在脖子上的剑,那位仁兄听了我们的话也明白我是友非敌,却因为剑身过于沉重而移不开了。

“你的伤不轻,我帮你看看吧。”捏着剑身移开,剑却随之从他手中滑落,那人晃了几晃,竟也向前倾倒。

我和君融阳忙将他稳住,相视苦笑。“你先治他吧,我去那边看看。”

微微皱眉,“你的伤……”

“放心吧,一时半会死不了的。”挥挥未受伤的右手,背影显得极洒脱。

我见状一笑,为那人把了脉,发现并无大碍,只是失血过多,便撕下他的衣角简单包扎,又喂下大还丹,那人很快就醒了过来,双眼半闭,语气虚弱。

“多谢,请问大名……”

“秦惊鸿。”

我见他醒了,匆匆抛下三个字便去看其他人的伤势,几个人下来,已过了大半时辰,将那些垂死却一息尚存的人自鬼门关拉回来,用上了各般手段,实是极耗心费神的事情,却不得停歇。

心中挂念着凌氏兄妹的安危,手头告一段落,立时赶至方才火药爆炸处不远的地方,却只见到凌心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怔怔,惟有那尸体上犹紧握着的完好无损的青芜剑,才能辨别他的身份。

自震撼到恻然,鼻间微酸,忍不住拍着凌心的背轻唤。“心儿……”

连叫几声,她才缓缓转首,看我的眼神兀自迷茫而空无,唇张了张,却只吐出一个单音:“哥……”

暗叹一声,“心儿,哭出来,哭出来会好受些的。”

凌心身上也有伤,却并不严重,想必是凌陵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她,以身相护,才安然无恙的。

当初兄妹二人同路而来,满怀新奇,而今却只剩一个,茕茕孑立,由不得不令人神伤。

她看了我许久,突然哇地一声上前抱住痛哭失声。“哥……我要回家……我要回家!……”虽然服了白羽尘的药而忘记自己,却想必下意识还有些痕迹在的,我心下黯然,却只除任由她搂着哭别无他法,直到啜泣声渐息,她累极而沉沉睡去,才将人横抱起来轻置在一旁的石头旁,点了她的睡穴,又喂药包扎,又嘱君融阳帮忙留意,这才默默离去。

眼见众人都已安置得差不多,一些轻伤者也在照料着伤重的,便想去找慕容。

“秦公子大义,救人无数,贫道代他们多谢了。”苍老的声音响起,银发老道青尘真人稽首道,郑重而沉凝。

“举手之劳而已,道长客气了。”略略一避,不肯受他大礼。

“公子言重,日后但凡有何难处,紫云观愿尽微薄之力。”青尘许下一个承诺,却是重如泰山。

“南怀山庄亦然。”方才曾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以剑支地站起身,微微喘息道,后来我才知道,他竟是江南第一庄的主人南豫风。

“风雨楼也是。”

“玄瀛派也……”

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,我愕然片刻,回礼苦笑。“诸位重诺,秦某愧不敢当,未能事先知情赶来阻止,现在充其量也只是个事后诸葛亮罢了。”

“救人于水火已是无量功德,秦公子不必自谦。”青尘捋须而笑。“秦公子莫不是在找擎天门主?方才贫道见他往那边而去了。”

顺着他的所指望去,是一条似乎可以通向里面的通道,门口铺满了刚刚掉落的尖棱碎石。

“从那条过道可以直通剑门正厅。”青尘在一旁解释道。

谢过青尘,正欲往里走,身后急急传来君融阳的声音。“我和你一道进去吧。”

“放心吧,不会有什么危险的。”我摇头笑拒。

他见我坚持,欲言又止,终究一笑。“好吧,那等此事了了,记得去看千晴,她一直很挂念你。”

心中一暖,微微颔首。

除了轻盈,那名只留在记忆之中的小女孩是自己童年的惟一温暖。

一踏入那条过道,我立时便认出来了,当初自己正是随着白羽尘从这里走出去,两边石壁原本嵌着夜明珠的凹槽此时已空空如也,一旁换上烛台,烛光微弱,已是强弩之末。

出了长长过道,果然便是剑门的后院,四处竹影婆娑,静美依旧,只是人事早已全非。

我怔怔站了片刻,竟不知从何找起,只得顺着竹林小道走上去,耳畔除了枝叶沙沙作响,却也再无人声。

慕容怎么会回到这里,还有清影……

偌大剑门,而今却空无一人,那些曾经有过的名声和欲望,都将随着主人的消失而没落,江湖上风起云涌,或许一两年,又或许一二十年后,便没人会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门派,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。

人生如梦。

颈间蓦地一紧,要穴被按住,不动声色,轻柔却足以致命。我尚来不及惊骇,已闻耳畔有声。

“若是再移动半分,我怕是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,所以阁下还是乖乖合作吧。”戏谑依旧,却多了一抹杀气和几不可察的喘息。

我闻言微微一震,来不及开口,身后那人已续道:“你可知道密室在哪里?”

喉中如有哽刺,胸前起伏半晌,终究化作一声轻笑。“擎天门主无所不知,会不比在下更清楚么?”只是那笑声中的动容与微颤,想必那人不会听不出来。

颈上的手果然微微一僵,随即落入身后怀抱,紧得令人几近窒息。

“是你……”

回握上那人的手,方要说话,突然察觉手中所握冰冷湿滑,不由一惊,拧眉转身。

“你受伤了?”

那人脸色微有些发白,却半倚在门阑上,依旧闲雅得很,闻言深吸口气,皱眉而笑。“是受了点伤。”

我不发一言,随即伸手至他身后,果不其然摸到一手粘湿,淡淡腥膻随之飘入鼻间。

先是一悚,继而恍然。“是震天雷?”

他点点头,还有力气说笑。“如果不是我跑得快,此刻你在那里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。”

心下念及亲眼所见的那般景象,不由一叹,手中的鲜红已渐渐凝结成暗红,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,口中却淡淡哼笑。“擎天门主的能耐在下还不清楚么,总归福大命大,百毒不侵的……”

未竟的话语消失在唇舌相接之中,辗转反复,极尽缠绵与激烈,本来自己还顾忌着他的伤势,然而那人极为高明却不失温柔,到了后来,已让我几乎要忘了这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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