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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算(3)

苏勤还在良心的天平之间挣扎,眼看沈融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不由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,再一看少女楚楚可怜,怜香惜玉之心顿起。

几人上了船,老头正待将船系在岸边的绳索解开,远远传来一声笑语:“小哥儿怎就如此心急,也不等等奴家!”

苏勤只觉眼前一花,薛五娘那娇俏的笑脸已经落在眼前,不由暗暗叫苦。

第3章

“这船甚是宽敞,就再载上我二人吧!”薛五娘手一抬,那老头手里多了几枚铜钱,她后面还跟着昨天在客栈里与她一起来的那髯须汉子。

“船太小了,坐不下那么多人,姑娘出手阔绰,何不另租一艘?”苏勤不是鲁莽之人,自然看得出这两人不好惹,只是一看到他们就周身不自在。

“哟,这位小哥,好像很不愿意跟奴家坐同一艘船,难道奴家真有这么惹人嫌么?”薛五娘抛了个媚眼,身体故作不经意朝苏勤挨了挨,果不其然看到少年涨红了脸,不由咯咯直笑。

“老丈,这船坐八个人不碍吧?”

“倒是不碍的,老朽这船虽小,倒也坚实,河上风浪也不大。”

沈融阳微微一笑,“相逢即是有缘,那便一起吧。”

薛五娘眨眨眼,“还是这位哥哥知情识趣,能否告知奴家尊名贵姓?”

“在下沈融阳,早已听闻北溟教有位性烈如火的巾帼,行事不让须眉,想来就是薛堂主了。”沈融阳笑如暖风,神色淡定,一点也不似身有残疾之人。“另外一位,则是通天锤殷雷殷堂主吧?”

“想不到我二人区区贱名还能传到沈哥哥耳中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薛五娘笑靥如花,心下却皱眉,沈融阳这个名字,听都没听过,但眼前这个人,显然不是泛泛之辈。人生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对方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,而你却对对方一无所知。

“人都道薛娘子性如烈火,今日一见,才知道其实是美貌如花。”赞美的话在他口中说来,就好像在叙述一件事实,而不是轻薄人家,哪个女子不爱被称赞,薛五娘果然扑哧一笑,眼中水波愈发盈盈,不时就往沈融阳瞟上一眼。

船不算小,但坐上八个人还是略显拥挤,还好行程也不远。自从上了船,沈家主仆三人就一直在船头待着,苏勤虽然想进船舱,又怕碰上薛五娘他们,只好跟着沈融阳在船头蹲着,听他指点两岸典故景致,如数家珍,后来引得薛五娘和殷雷二人也忍不住出了船舱,站在一旁聆听。

老头的孙女,那名被救的少女,刚才受惊的心情逐渐平定下来,见这浪平水清,诸人悠然自得,不由随口曼唱:“楚山青,江水绿,春风淡荡看不足,草芊芊,花簇簇,渔艇棹歌两相续~~~~~”歌声宛转清亮,荡人心肠,江南水乡女子的柔情毕露无疑,众人不由齐声叫好。

少女俏脸羞赧,住口不唱。“阿碧献丑,让恩公和客人见笑了。”

沈融阳心念一动,“你唤阿碧?”

“是,碧水的碧。”

“那你可会唱‘菡萏香连十顷波,小姑贪戏采莲迟’这首小曲?”

阿碧摇摇头,“阿碧不曾听过。”

沈融阳哑然失笑,“是我莽撞了,阿碧姑娘的曲子唱得极好。”

众人说说笑笑,这一路竟是异常平静。

江苏林家以剑法闻名,先祖与唐代剑器大师公孙大娘有旧,家中历代积累下来,珍藏了数把绝世宝剑,据说其中更有鱼肠剑。只是这些宝剑经过战乱流离,到了林家手中,已不辨真假,这也是林家开赏剑大会的目的之一,天下之大,不乏高人,前来赏剑的人中,说不定就有识货的人,于是林家本代家主林洛英在遍发请柬的同时便已言明,宝剑赠英雄,若有有缘者得到宝剑认主,便将名剑赠之。

宝剑认主是怎么个认法,大家很有兴趣,对于这几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剑,大家更有兴趣,但林家发请柬,也不是阿猫阿狗都发,那些没有收到请柬也往这里赶的人,不过纯粹想在外围看看热闹,林家敢把藏剑的事情公诸于世,自然就不怕你来抢。

听说这些剑是有灵性的,常人若想去偷去抢,必定会被反噬,尸骨无存,又听说林家早已布下重重人手,邀请了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其中三大高手来坐镇,还听说林家的格局是模仿诸葛武侯八阵图所建,如有擅闯者必定有去无还。

种种传闻之下,竟是越传越神,众说纷纭。

几人到了苏州之后便自分手,沈融阳一行找了间客栈落脚,苏勤捺不住寂寞跑出去转了一圈,就听来这么多小道消息,一边咋舌一边说与沈融阳他们听,连侍琴也忍不住好奇:“公子,真有灵剑认主这回事?”

沈融阳喝了口茶,不疾不徐:“普通工匠所铸造的刀剑,不过就是寻常工艺加上矿石火候冶炼诸般工序,但是名匠所炼铸的兵器就不一样了,当年干将莫邪为了铸剑,将五山六合的金铁汇聚在一起,又以自己的精血毛发相融,才成就了这两把千古名器,人乃百灵之首,以灵铸灵,剑自然是有灵气的。”

苏勤跟着他们一路下来,知道沈融阳虽然身负残疾,可是举止风度翩翩,举凡典故疑问,没有这人不晓得的,不由佩服崇拜万分,也渐渐十分依赖于从他那里得到答案。

“这么说关于林家那些传闻也是真的了?”

“有可能是真的,也有可能是假的,真真假假又有何妨,我们是来赏剑,不是来偷剑的。”修长净白的指尖摩挲着茶杯沿口,沈融阳仿佛意有所指,又像只是在随意闲聊。

苏勤到了苏州,自然要去拜会他的未来岳家的,只是不知道他们到了苏州没有,在哪间客栈落脚,只好将全苏州的大客栈这么一间间找过去,找了半天,累得够呛,人也没找到,只好怏怏回了客栈,却在门口撞上一群人。

“你干什么,走路也不带眼睛么!”伴随着女子娇叱,一道鞭影就这么落下来。

苏勤连忙闪到一边,还是晚了一步,皮肉虽没受伤,左臂衣料却裂了一个大口子,不由怒从心生:“你这人也太蛮横了,莫说我还没撞到你,就算撞到了,我赔礼道歉便是,何至于出手伤人,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,现在不也鲜血淋漓了!”

出手的是一名少女,十七八岁的年纪,明眸善睐,娇俏可人,只是苏勤刚刚差点被抽上一鞭子,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。

少女柳眉一竖,又待出手,身后有人及时制止了她。“星儿,不要胡闹!”

“爹!”少女跺跺脚,“这登徒子欺负人!”

苏勤差点没被口水呛死,登徒子?!青天白日,朗朗乾坤,没见过这么点颠倒黑白的!

“好了,明明是你不对在先,快跟人家赔个礼。”这个中年人倒是挺明理的,苏勤思忖,一边朝他们摆摆手,“算了算了,也是在下莽撞没看路,请了。”说罢就要往里走,眼角余光瞥到少女腰间一块玉佩,不由瞪大眼。

“你这小子还不快走,鬼鬼祟祟看什么呢!”站在少女旁边的年轻人一看他站住不动了,就要伸手来推他。

苏勤连忙挡住,另一只手从自己怀里也掏出一块玉佩,这下那中年人脸上也现出惊诧的神色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确实是一模一样的,苏勤怎么会连自己戴了二十年的玉佩都不认得。

“前辈,请问您是快剑冯春山?”

“你叫苏勤?”

异口同声的狗血中,苏勤见到了他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。

只是他却很想吐血,老天,这个刁蛮任性的女人就是我未来娘子?

不光他在腹诽,他未婚妻冯星儿也不情不愿,只是这婚事却由不得他俩置喙,两人在这般戏剧性的初见中就结下了梁子。

碰巧的是,冯春山他们也早就在这间客栈落脚,苏勤自己寻寻觅觅,却没想过找找自己住的地方,一行人回到客栈,苏勤本想为他们引见沈融阳,侍琴侍剑却说自家公子早早歇下了,于是苏勤只好跟着冯春山回到他们厢房,被询问各种情况,包括父母身体无恙与否,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,问的时候还有一个冯星儿在一旁横眉冷眼,真是悲惨万分。

翌日冯春山见到沈融阳几人,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疑问,在他看来,这个文质彬彬,身有残疾的男人,只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,喜欢书画古董,对那几把名剑生出好奇的书生,所以才跟苏勤结伴同行的。

一行人出了客栈门口,就遇上薛五娘和殷雷。这两人对苏勤来说,打不过又躲不了,明知道他们是故意跟定他们也无可奈何,薛五娘仿佛看出他所想,还故意笑道:“苏小哥儿怎的如此沮丧,是不是被哪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欺负了?”说罢还瞟了冯春山旁边的冯星儿一眼。

“哪来的妖女,在这里勾三搭四,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!”冯星儿气得冷笑连连,抽出鞭子就想扑上去,却被冯春山拦住了。

“不知这两位是……”

“冯伯伯,他们只是我们在途中偶遇,搭同一条船过来的。”苏勤连忙撇清关系。

薛五娘娇笑:“苏小哥这话可不厚道了,我们不仅搭同一艘船,还坐过同一张桌子呢。”

“小子初出江湖,不敢跟北溟教两位堂主攀交情。”苏勤拱手,一本正经,他可不想被冯春山误会然后一状告到他老爹面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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