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天算(43)

谁都知道这人是三当家一手提拔起来的,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一方管事,那是绝绝对对的心腹,心腹开口,离主人的意思也就八九不离十了。在座者个个心如明镜,相继拿定了主意。

“虽然帮主现在不能理事,但毕竟还有少帮主在,三当家固然能力出众,如果一旦帮主苏醒,只怕不太妥当。”一名老者慢腾腾地开口。他的意思很明白,你齐琼一旦当上帮主,原来的帮主又醒过来,那这时候你想怎么办,是让还是不让?

齐琼和丁禹山同时望向那个人,齐琼暗自皱眉,丁禹山却突然感到一丝温暖,就像一个孤身在海上漂泊已久的人突然看见一个靠岸的小岛,在这个厅内,聚集了漕帮绝大多数的管事,但是真正愿意为他或他父亲说上一两句话的,却寥寥无几。

这本是人性,没有什么好苛责的,被软禁的这些天,他想了很多,也想通了很多。从前不知人心险恶,总觉得自己有武功在身,加上漕帮少帮主的位置,将来继承帮主之位是水到渠成,从来不用去思考这些事情,现在才渐渐明白,这世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,就算你的父亲是漕帮帮主,你自己不争气,别人照样可以不买你的帐。

“秦老说这句话就不太厚道了,若是帮主永远醒不过来,难道就让漕帮帮主的位置一直空悬下去么,那您又置漕帮的将来于何地?”

“苏管事说得是,当务之急,还得先选出新帮主来,也好对漕帮上下有个交代。”

“就是就是,帮主之位一日未决,我们兄弟都群龙无首啊!”

“……”

眼看火候差不多了,齐琼放下手中茶盅,开口道:“大家稍安勿躁,听我一言。我对这帮主之位,实在没有多大兴趣,今日请大家前来,也是像大家所说的,不希望漕帮群龙无首,要知道现在北面沧海们虎视眈眈,已经接连抢了我们好几处堂口,这样下去,漕帮兄弟们就没生计了。”他顿了顿,见众人面露赞同之色,便接道,“所以我的想法是,先选一名新帮主出来,暂代帮主之位,等帮主一醒,便将位置归还,不知各位意下如何?”

众人纷纷附和,但谁都知道,话说得再漂亮,到时候一旦坐上去再想下来,就不是丁鹏醒过来或者几句话能解决的了。

“三哥说得极是,这暂代帮主的人选,我就提三哥了。谁都知道,漕帮现在除了帮主之外,就属三哥功劳最大,苦劳最多,这二十多年来,如果不是你为漕帮立下的汗马功劳,漕帮也没有今天。”张简书一开口,其他人也不甘落后,陆续表明自己的立场,刚才为丁禹山说话的秦姓管事,见大势已去,丁禹山又不发一言形如木讷,不由暗自叹息,也没再说话。

见众人纷纷表态,齐琼又故作推辞了几番,这才勉为其难叹道:“齐琼何德何能,让兄弟们如此支持我,那我就……”

“三叔,你是不是以为父亲真的就醒不过来了?”

丁禹山没有被点穴,因为齐琼料定他即便大吵大闹也于事无补,反而更让这些人看清楚他是扶不起的阿斗,谁知自从进来之后他就一直没说过话,直到现在才冷不防冒出这一句来。

齐琼一惊,难道丁鹏没事?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,那种慢性的毒,十几年的时光足以渗入骨头,即便再世华佗也回天乏术。

“贤侄说的这是哪里话,大哥要是能醒,我们比谁还高兴,怎么会做此想?”

丁禹山盯着他,慢慢道:“那么二叔呢,我相信二叔在漕帮的威望和才能,也足以担任帮主之位吧?”

“二哥在此,必然比我有资格,只是他现在下落不明……”

“那是不是二叔在此,三叔你就肯退位让贤了?”丁禹山打断他的话。

“禹山你开什么玩笑,耿二哥怎么可能在这里?”齐琼摇摇头,一脸痛惜,心中却惊疑不定,目光搜寻着在场所有人。

“三弟,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。”张简书突然开口,声音却变得微微嘶哑,他摇摇头,神态全似换了个人。

齐琼大惊,猛地站起身来,死死盯着他,口中却大喊:“来人!”

“三当家不必喊了,外面已经没有人了。”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门帘,进来的却是那个自称是莫随意的人。

他的神情很和煦,笑容也完全无害,齐琼却看得心中一寒,自己布置在外面的几百人手,其中更不乏心腹高手,全都被眼前这个人解决了?

厅中所有人一听到他的话,顿时乱成一团,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沉不住气,拔刀就扑了上去,那人手指翻弹,全都打在对方手腕穴道上刀脱手而出不说,若人家力道再大一点,自己手筋就断了。

一时无人再敢妄动。

“你到底是谁?”不相信局势一下子逆转,齐琼反而无暇顾及张简书的真假,看着眼前的白衣人咬牙道。

“沈融阳。”他如是说道。

轮椅上白衣纤尘不染,宛如清风过耳,明月入目,沁心惬意。

“如意楼主……”齐琼闷哼一声,对此人已是恨之入骨。“我和你无冤无仇,我们漕帮内部的事情,又与你何干?!”

这会白衣人没有马上回答,只是微微侧头认真思索了一下,才说出令齐琼几欲吐血身亡的答案。

“一时手痒,多管闲事了,叨扰之处,还望见谅。”

第46章

见谅你奶奶个熊!

齐琼在心里破口大骂,眼下却顾不上回嘴,他转向披着张简书面皮的人。“耿二哥怎么回来也不打一声招呼?”

他很讨厌耿清河。

虽然他们兄弟四人结拜,但在这四个人里面,自己跟耿清河的关系最疏远。因为他每次想什么事情,耿清河只稍看他一眼,便好像知道得一清二楚,不管自己打的是不是歪主意,谁会喜欢有一个能够窥透自己心事的人总在左右晃来晃去?

“有劳三弟费心了,”那人轻轻咳了一声,袖子往脸上一抹,露出一张瘦削清俊的脸,他已经年过四十了,但从他现在的容貌看来,当年的耿清河必定十分俊美。“本应早些回来的,但有些事情耽搁了,三弟莫怪。”

“四弟呢?”齐琼沉声问道,一边念头在心底飞快地转着。外面布下的人手现在是指望不上了,但自己情势也未算全坏,沈融阳再厉害,毕竟也不能公然干涉他们漕帮内务,现在耿清河出现,正好将丁鹏的事二一添作五推到他身上,屋里这些人,虽然大多是墙头草,但是他们刚才已经公然表示支持自己,莫说丁禹山的威望根本不足以接任漕帮,就算坐上帮主之位了,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现在这里这些人,所以他们必须也必然支持自己。

齐琼料得不差,沈融阳确实不打算涉足漕帮内部的事情,刚才出手相助,只不过是闲来无事,以及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丁禹山那里白吃白喝的补偿。

既是没有自己的事了,沈融阳便自顾坐在一角,悠然靠着椅背看戏,众人的注意力又逐渐被突然出现的耿清河吸引过去。

“他过于劳累,我让他去休息了,怕突然出现惊扰你们,便跟三弟开了个小小的玩笑。”耿清河略显苍白的脸笑了笑。

放屁!齐琼心底早已不知道问候了耿清河多少辈祖宗,脸上依然强笑道:“耿二哥既然来了,那么这暂代帮主之位……”

“齐琼,事到如今,你还准备抵死不认么,我爹昏迷不醒,你就真的一点干系都没有?”丁禹山冷笑出声,打断了他的话。

“帮主的事情,我也同样焦急,禹山,三叔理解你的心情,但这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。”言下之意,如果你有证据,大可提出来。

“你!”丁禹山确实不是齐琼的对手,每每说了不到一两句话,就能被他激得跳脚。

“三当家,这段时间帮主昏迷,您忙上忙下,兄弟们都看在眼里,现如今要重选帮主了,二当家就冒出来,因此属下怀疑二当家与帮主昏迷的事有关,请让属下将二当家擒拿,待帮主醒过来再作处置!”一人站出来,朝齐琼抱拳行礼,眼睛却盯着耿清河。

耿清河知道自己强压内伤和中毒的症状已经被人看出来了,不由暗自苦笑。

齐琼扫了一眼沈融阳所在的角落,确定他没有意图插手,又看看底下的人,转而朝耿清河点点头。“二哥,事到如今,只有先委屈你了,等事情查明,三弟我去你门前负荆请罪,来人,请二当家去休息!”

“谁敢?!”丁禹山大怒,一掌就往上前抓人的帮众扫去。

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丁禹山吸引,方才在人群中仗义执言的秦姓管事一跃而上,目标直指齐琼。

齐琼一惊,直直后退,一掌凝聚内力对上来人。

但他却忽略了旁边的耿清河。

耿清河本身受的伤很重,中的毒也不轻,这都拜齐琼所赐,本来是绝不可能再出手的了,但齐琼偏偏料错了,他宁可拼着毒素加剧运行,伤势加重,也要置齐琼于死地。

“二叔!”丁禹山一声惨呼,接下颓然而倒的耿清河。

“耿清河……你……”齐琼粗喘着气,血沿着嘴角淌下,他捂着胸口,背靠柱子,缓缓坐倒。“自从我们结拜,你就一直看我不顺眼,无论我做什么,你都要反对到底,今日帮主之位,若不是你……若不是……”

上一篇:曾是惊鸿照影来 下一篇:相思成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