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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算(64)

“他的妙处便多了,”提起这个,李明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,那模样不异于何苦见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,陆廷霄见到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。

“他看起来温和无害,实则心志坚定,这种人的防备最不容易打破,但是一旦被打破,却必然是百依百顺,无所不从,虽然他的容貌不显,气质却要胜过世人万千,这种人在床上的风姿,自然是……”他想起那日近距离的接触,那人白皙光滑的肌肤,自己几乎一亲芳泽的遗憾,便心中一荡,却瞟了何苦一眼,不再说下去,生怕何苦知道对方的好处愈多,兴趣就愈大。

“照你这么说,直接给他下了春药不就得了?”何苦自然看到他的眼光,却实在懒得与他计较。

“你自是知道我打不过他,否则也无需来找你了。”李明真颓然,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,毫无仪态,但他本就生得一副俊美风流的模样,一身白衣更是翩翩风采,此举却丝毫不显粗俗,反而引得一旁婢女红了脸颊,频频注目。

第69章

辽国有五京,其中临潢府是上京,也就是首都,其他包括大同在内的四府为陪都。

建立辽国的契丹,是一个源远流长的民族,一直到一千多年之后,这个民族早已衰亡,或者演化为其他民族的祖先,但在史书上却永远留下了属于它的一个国号,辽。

辽国汉人并不少,相反很多,有土生土长的,或者因战争而各种因素迁徙过去的,也有在边境被掳掠过去的,沈融阳的母亲就是一例,因此辽国实行的制度十分奇特,叫南北面官制,即“官分南北,以国制治契丹,以汉制治汉人”,类似于后世的“一国两制”。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高明的想法,在这个想法之下,纵然还有许多民族不协调的矛盾,也被掩盖在大致平稳的制度之下,作为统治者的契丹人对于汉人的轻视,不能说不存在,但是他们对于被统治的一些下层契丹人,也没好到哪里去,这则纯粹是属于阶级不同产生的裂痕了。

此时的辽国皇帝叫耶律贤,说起这个人,后世的人可能对他没什么了解,但却必然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妻子,后来与宋朝签订澶渊之盟,开启两国近百年和平,大名鼎鼎的萧太后。在妻子的光彩之下,耶律贤就显得有点默默无闻,实际上就像唐高宗一样,他并不是懦弱无能的皇帝,恰恰相反,耶律贤在位期间,与宋军数度交战,一度将赵光义打得仅以身免,以至于后来含恨而终。

当然这一切,现在都还没有发生,耶律贤在位的第三个年头,辽国显得相对平静,上京临潢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,即便还及不上汴京,却也足以和洛阳相提并论了。

沈融阳、陆廷霄、侍琴侍剑四人皆是一副汉人装扮,走在上京最繁华的一段街道上,耳畔尽是小贩与顾客的叫卖讨价之声,颇具市井气息,汉人在上京并不罕见,但因为陆廷霄的外貌,沈融阳坐着轮椅,侍剑手里提着长剑,几人反而成了被众人频频注目的焦点。

“公子,我们来辽国,不用稍微装扮一下吗,这样招摇,那个李明真肯定会很快知道的。”侍琴不掩担忧。

“装不装扮,他早晚都会知道,既然如此,何必多此一举。”沈融阳随口笑道,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来,任小贩在耳边吹嘘得天花乱坠,他却拿起里面最不起眼的一块玉佩来端详。

那玉佩是块黄玉,纹理之间还有些混杂着泥土的痕迹,成色并不算好,最多也就值个一两银子左右,也不知道是摊主从哪个故纸堆里挖出来的。

“喜欢便买下吧。”陆廷霄淡淡道,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。

“是啊,这位公子真有眼光,这玉可是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沈融阳已经放下那玉,摇摇头,“走吧。”

他只不过是看到这玉的颜色与形状,突然就想起自从自己幼年有记忆时身上便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,据师父赵东桥说,那极有可能是父母予他的,在得知身世的那一年便被他扔了。

那种所谓的父亲,沈融阳不需要。

耶律思齐年方弱冠,为人不好不坏,家世不高不低。

他的名字来自父亲的一句话,见贤思齐。

耶律思齐府上虽然要跟皇室攀亲待故有点牵强,家里也并不显赫,但祖父好歹仍算是个贵族,只可惜父亲是庶子,祖父的爵位被他的大伯,也就是父亲的大哥所承袭。

他活了二十年,一直都在衣食无忧中度过,辽国的科举只许汉人去考,不许契丹人参加,所以即使你读再多的书也没用,加上耶律思齐的父亲身份不高,又不是善于巴结逢迎的人,所以注定不会有多大成就。

耶律思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。

每日招猫逗狗,跟一群志趣相投的纨绔子弟一起斗鸡逗鸟打打架,混天胡地地过日子,天黑前回府,有时候应付父亲突如其来的训斥和脾气,应付母亲宠溺的关怀,不知不觉时光如流水。

今天没什么事情,他最好的狐朋狗党萧恩古这几天生病了,虽然还有几个人,但是少了萧恩古的感觉就像做了坏事没人分享,耶律思齐百无聊赖地走着,两边繁华看了二十年,也早就看腻了眼。

“思齐,你今天怎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,不是春心动了,想着上潇湘楼了吧?”旁边朋友挤眉弄眼,说的是临潢府最大的青楼。

“去,你小子自己想了吧,还硬栽到我头上来!”耶律思齐笑骂着,嘴角勾起一抹坏笑,“怎么样,要不要晚上去玩一趟?”

耶律思齐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亲,新娘子是门当户对的人家,其貌不扬,但至少品行方面是没什么大问题的,然而这样的生活怎么会适合还是少年心性的耶律思齐,就算这个年龄在当时来说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,但对生性放荡不喜拘束的他来说,就是一种拘束。

在母亲的溺爱下长大,不能科举,不会钻营,地位不高,做不了官,饿不死也不会有荣华富贵,对未来茫然一片,也许父亲的现在就是他的未来,这样的生活,不会让他产生任何一点责任心,成不成亲,也许只是现在家中多了一个人,以后再多几个子嗣罢了,就算在作风相对汉人豪放的辽国来说,女子的地位依旧不会提升到与男权平等的高度。

其余的人听了他的话,倒是调笑着纷纷附和,几人边走边聊,突然看到前面被人围成一圈,指指点点,交头接耳,似乎在看什么,耶律思齐来了兴致,几步上前拨开人群,却见一名素衣布裙的汉人女子坐在墙边,垂首低泣,双手放在跪坐着的膝盖上仅仅攥着衣角,前面裹了个鼓鼓的草席,旁边用麻布写了四个字,一角压在草席下面,其余三角用石头压着。

卖身葬父。

耶律思齐行事算不上大奸大恶,但是仗着身份做些欺侮平民的事自是常有的,不仅是他,这也是当时许多契丹贵族的毛病。见这女子似有几分姿色,他当下便蹲下身伸过头去,想好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,正好这女子又抬起头来,目光两相一碰,他竟愣了。

第70章

耶律思齐之所以惊讶,不是因为那女子生得太美,而是实在太丑。

他从没见过女子也能丑到这份上。

她的眉眼耳鼻其实很普通,没有特殊的缺陷,更不算惊世骇俗,但是组合起来,却怎么看怎么古怪,尤其随着她哭泣的动作,唇边一颗硕大的黑痣,也跟着一颤一颤,耶律思齐甚至还能看到那黑痣上有一根长长的黑毛。

女子注意到有人在看她,也微微侧过头,正好与耶律思齐的眼光对个正着,差点没把他吓得坐倒在地上。

那一瞬间耶律思齐只有一个感觉,妈呀,好丑!

“你你你……”耶律思齐伸出手指指着那女子,预想跟现实相差甚远,让他犹有余悸。“你长得这么丑,也敢说要卖身?”

“这位公子,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非奴家所愿,”女子抽泣了一下,抬起头,泪眼盈眸,却没有让耶律思齐产生任何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。“公子可是要买我?一两银子便够了,待我葬了老父就与你走。”

耶律思齐站起来,拍拍衣服上的尘土,一边嘲笑:“就你这模样也值一两银子?别逗了,小爷花五百文钱买的奴婢都比你长得好看!”

女子闻言嘤嘤哭泣起来,边道:“奴家只望能有钱葬了我爹,其余自然任凭听遣,我看公子衣着华贵,气度不凡,不如买了奴家回去,为您做牛做马。”

耶律思齐活了二十年,还从没听过有人夸他气度不凡的,当下便飘飘然起来,加上旁边几个好友还挤眉弄眼不断起哄,心中得意,嘴上却道:“看不出你小嘴还真甜,可是就你这模样,一两银子实在太多了,我看十文也就够了,买回去能干嘛,暖床吗?”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左右说的,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。

那女子却不怒,只是低声软语哀求着,耶律思齐看着她低下头时的颈部曲线心中一动,突然觉得她如果不看脸的话,其实也没有那么丑,便借故上前去,想去扯她的衣袖,多占点便宜。

谁知那女子身子一侧,躲过他的手,站起身来踉跄着歪向人群的另一侧,不料踩到了裙角,身体顺势往前一摔,站在那里的人本想顺手抱个满怀占点便宜,却未想她力道极大,生生把人群撞开了,一直扑倒在路过的行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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