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梦[无限](160)
司机等了一会儿问:“道长,可以走了吗?”
林随意:“走吧。”
引擎声掩在雨声里,车开出去,很快就把金花街甩开,连同楼唳。
林随意闭眼休息了一会儿,想到了什么又睁开,拿过一旁的盒子拆开。
一拆开,他脸色就沉了。
哪是什么礼物,是上个月他坐火车离开前给楼唳的油皮纸信封。
此时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纸箱里,比之前还要鼓。林随意拿起信封,看到信封上断断续续的笔迹——看起来那只笔快没墨。
谢谢菩萨带我吃东西。
‘谢谢菩萨’这四个字的笔画都很多,大多小朋友无法写好,可楼唳却写得端正。
林随意拆开信封,里面原封不动是他的钱,数了一数,一万两千三百元。
哽在胸腔的那口气又出现了,林随意反复数着钱。
一万两千三百元,楼唳一分未动,每一张钱都平平整整,然后叠在一起。
‘菩萨救人于苦难’
‘你是菩萨’
因为你带我吃饭,救我于苦难。
你带我揾食,又怎敢再拿钱财。
胸口堵着的那团气越来越盛,楼唳把一万两千三百元都还给了他,说是礼物,只怕他不收。就像林随意对楼唳说,那是跑腿钱,同样的道理,也给楼唳一个名正言顺收钱的机会。
说实话,林随意见过太多的人,形形色色,众生百态,他们有着怎样的命运,天道已然谱写好。这些人啊,就顺着天命走。
但林随意这一刻忽然就觉得,诶,楼唳这小孩,他不该这样苦命。
他闭上眼,静静地想,慢慢地想。
想通了,想好了,林随意沉甸甸地道:“麻烦,把我送回去。”
天道命运这东西,便是林随意也无法参透。
他命里有劫,所以来此,劫没能化解,却认识了楼唳,从另一方面来讲,这又何曾不是天道命运的注定。
他天赋极佳,成名极早,少年恣意。
那些折磨梦主的凶煞之梦,他林随意何时怕过。
梦境凶险万分,稍有不慎,便葬身他人梦中,他林随意何时怕过。
不可解的梦魇之梦,多少人望而却步,他林随意又和何时怕过。
一个情劫,他却缩头乌龟一样等着楼唳靠死亡来消弭。
丢人丢到姥姥家了。
解情劫而已,有什么难,能比梦魇之梦还难?
救一人若不能救一世,那就不要救一时。林随意想,救楼唳一世又有什么难?不过带楼唳一日吃个三餐,能比那些大凶之梦还难?
他转身回去了。
天道不可违,但谁又说得清楚,他的作为是忤逆天道亦或者,顺应天道。
就算逆了天命又如何,他随心所欲做事,自然不会怯懦去担当。
汽车返回将林随意送回金花街时,楼唳竟然还在分别的地方呆呆站着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就连林随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,他都没反应过来。
林随意戳了下楼唳脑袋,气结:“你的菩萨回来了,就这个反应?”
楼唳好像反应了过来又好像仍在发愣,极力仰起头去看林随意,“落下东西了吗?”
林随意哼哼:“没。”
楼唳的视线一直绞着他,一丝疑惑更多的是小心翼翼:“那是?”
林随意抖了抖手中的伞,撑开:“打算待在这了。”
霎时,楼唳不敢作声。
林随意将伞举过二人头顶,不再搭载林随意的汽车发动引擎离开。
好一会儿,楼唳问:“一直不走了吗?也不上学了吗?”
“一直待在这破地方多难受。”林随意轻飘飘地答道:“只是否决了不再回来的打算,我会走但也会回来。”
楼唳攥着自己的衣角,把湿衣拧出水滴来砸在自己脚上。
“为什么不走了?”
“别问。”林随意得意洋洋:“我爱做什么做什么,谁也管不着。”
第九十四章
林随意是打算留下来,情劫却也是要解的,他不想元以记挂自己,除此之外,他还另有私心。
只是以解缘的办法来解劫是用不上了。
在接连的雨歇止的第二天,林随意拉着楼唳去了距离本市三个小时车程的另一个城市,他听说泉之道人在太痕观做客。
路上,林随意向楼唳说起泉之道人授箓的事。
楼唳不解,问什么是授箓。
林随意道:“正一派的道士在授受符箓之后,能名登天曹,获道位神职。”
他也算道士,不过解梦一派发展至今与道教正一派的道士已然迥乎。
术业有专攻,林随意解梦在行,能隐息能画纸扎人,但画符和解劫却也只是略懂皮毛。他此番是去请教泉之道人,他的情劫到底如何,又该如何解。
楼唳记下了泉之道人的名号。
三个小时车程不算难熬,林随意闭眼睡了一觉,楼唳就摇晃他,说到了。
车停了,林随意带着楼唳一路去太痕观。
元意道人名声几乎无人不知,太痕观的弟子都要朝他拱手问好。
其中有个弟子对林随意尤其熟络,是林随意在一次梦境中相遇的,二人分别唤作胡瑞以及叶之悬。
二人听说林随意要寻泉之道人,一路带着林随意去寻人。
到了泉之道人所在,林随意扭脸对楼唳说:“等我,别乱跑。”
楼唳点头。
林随意一脚跨过三级台阶,钻进已经为他敞开门的屋子里。
“前辈,许久没见了。”林随意作拱手礼:“福生无量天尊。”
屋里,泉之道人将茶壶的热水倒入两支杯中,取其中一盏放在对面暂时空位处,道:“元意,坐。”
林随意盘腿坐下。
泉之拿出一张符箓放在桌面,双指压在符箓之上推移到林随意面前,道:“明痕与我讲,你帮了太痕观一个大忙。”
林随意帮过太痕观解一阴亲梦,那阴亲梦里的邪祟不长眼,没识出林随意庐山真面路,一门心思地想与林随意结亲。
泉之道人给他的符箓是驱邪的。
林随意好生收下,张口说明来意:“前辈,我今儿来其实有事想求您。”
泉之道人说:“那想来是极其严重的事,我与明痕交好,你帮了太痕观在先,这个人情我自然是要还的。你说说看,我若能帮,必然不会推辞。”
林随意把自己情劫的事说给了泉之道人听,问:“前辈,我这劫难解吗?”
泉之道人在桌面撒下三枚铜钱,卦象如同元以当时给林随意卜得一样,他道:“难。”
林随意早也猜到困难,却问:“如何个难法?”
泉之道人收起铜钱,喝了一口茶,直接戳破林随意的小心思:“你是想知道此情对你是劫,还是于你二人来说都是劫。”
林随意笑了下,只伸手端茶,没有辩驳。
这就是林随意的另有私心,楼唳苦命,飞来横财都压不住,更压不住一个万劫不复的情劫。
等林随意喝尽杯中茶,听见泉之道人说:“彼此折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