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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100)+番外

本朝风气还算开放,像嘉善公主那般,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守寡,在府里养几个面首,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没去干涉,但同安公主不同,她毕竟还是未婚少女,而且那名男子不单与她身份不匹配,更糟糕的是,对方还是个有妇之夫。

这就难怪同安公主要私底下偷偷与其往来了。

因为素来受宠,同安公主出宫比较自由,无人管束,她便拉上顾画生,让后者为自己遮掩,借此更加肆无忌惮与对方来往。顾画生却胆战心惊,生怕事情曝光,是以终日郁郁寡欢,直至今日在端午宴上被人发现端倪。

顾画生声泪俱下,形容可怜,乍看还挺像那么回事。

“你这贱妇,竟然血口喷人,污蔑于我!你自己不守妇道,红杏出墙,与那男人苟且不说,竟敢推到我身上来?!这种贱人,要拖下去凌迟,不,车裂!”

同安公主面色扭曲,张牙舞爪,几次想打断她,甚至上前制止顾画生继续说下去,却都被左右宫婢拦住。

如是再三,皇帝终于不耐烦了:“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成!”

同安素来宠爱有加,几曾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?当下便愣住了。

但皇帝没有理会她,反而看向顾画生,冷冷道:“你可知御前欺君,要受何惩处?若让朕知道你污蔑公主,不单你万死难赎其罪,连顾家都要受你牵连,你可想好了?”

事已至此,顾画生除了努力洗白自己,哪里还有别的选择?

她反而镇定下来,叩首道:“臣妇就算多一百个胆子,也不敢污蔑公主!臣妇为了替公主遮掩,日日心惊胆战,生怕被人发现,宴上方才神思不属,却有人因此误会臣妇不守妇道,臣妇实在百口莫辩!若非我家婢女冒死上言,臣妇至今也不敢将此事说出来,求陛下贵妃饶过她罢!”

皇帝自然没有理会她,只盯着同安公主问:“她们所言,是真是假?”

同安公主哭道:“自然不是真的,她们污蔑女儿,阿爹您要帮我作主啊!”

顾香生终于开口:“陛下,事关公主清誉,轻忽大意不得,总要弄个水落石出,才好为接下来打算。我二姐姐与她家婢女提及的说书男子,我已经让人去寻了,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将其带过来,届时一问便知。”

同安公主倏地扭头看她,眼中满是怨恨与不敢置信:“顾香生,你早等着看我倒霉了罢!今日一切,都是你一手导演出来的好戏!”

刘贵妃没有言语,她只是轻轻蹙起眉头。

事到如今,她贸然出言帮女儿说话,效果只会适得其反,所以她虽然站在一旁,却并未出声。

她只是在想,今日精心布下的棋局,到底是在哪一步上出了差错?

如今同安的事仅仅只是细枝末节,更棘手的,却是魏临手中那道弹劾的奏疏。

吕诵与魏临虽然是连襟,可就顾画生那德行,婚前还差点给吕诵戴了绿帽子,魏临自己又是岌岌可危,吕诵若有几分眼力,就绝不会投靠思王。

刘贵妃事先也曾详细派人了解过,吕诵和魏临之间,的确是很少来往,即使名为连襟,他们二人私底下甚至没有见过几回。

那么吕诵为何会突然上奏弹劾程载魏善他们呢?

若说吕诵不是在帮魏临,刘贵妃是一千一万个不信的。

千算万算,她漏算了魏临手上早就揣着这封奏疏。

估计魏临本也没打算在今天将奏疏呈上,因为端午宴上,皇帝兴致勃勃,你忽然来浇一盆冷水,到时候就算被弹劾的人要倒霉,弹劾之人肯定也落不到好。

所以依她猜测,很有可能是谶诗的事情出来之后,为求自保,魏临才不得不将奏疏提前拿出来。

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对方。

刘贵妃缓缓地,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,攥紧掌心。

就在这个当口,出宫去抓人的侍卫却很快匆匆回转:“陛下,我等赶到云香别馆时,那里刚刚出了一桩命案,死者名为裴宣,正是我等本欲捉拿之人!”

同安公主不由睁大了眼睛。

自己并没有派人去杀裴宣灭口,方才事出仓促,也根本来不及做这件事,难道是母亲?

她下意识望向刘贵妃,却见后者低眉敛目,脸上没什么表情,让人看不出端倪。

一听见人死了,殿中几人反应各异,皇帝却是皱起眉头。

顾香生叹了口气:“陛下,若能让那人亲自前来对质,本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,但现在人既然死了,儿妇只有一个法子,能够证明公主的清白。”

同安公主忽然觉得遍体生寒。

她不是傻子,更不像顾画生那样愚钝,事到如今还傻傻被人牵着鼻子走。

她觉得,自己原本准备用来设计陷害顾画生的陷阱,却不知早什么时候被对方察觉了,反过来坑害自己。

魏临道:“阿爹,儿子有话要说,能否先让顾氏与无关人等退下?”

皇帝微微颔首。

他身旁的内侍便将顾画生等人先带了下去。

片刻之后,殿中只剩下皇帝、刘贵妃、同安公主、魏临、顾香生。

魏临便道:“儿子建议,先在宫中找几个仆妇查验九娘清白。”

自己的担心终于成真,同安公主脸色顿时煞白。

刘贵妃终于出声制止:“陛下,九娘乃天之骄女,如此一来,她体面不保是小事,皇家也将颜面尽失!”

魏临道:“在场都是自家人,消息不至于轻易走漏,而且端午宴上事情已经闹出来了,如今就算什么也不做,坊间照样会有流言传出,倒不如一查到底,还九娘一个清白,好彻底解决此事,免得以讹传讹,损害九娘名声。若是连我们自家人都心存疑虑,还如何出去帮九娘说话,而且只怕往后九娘的婚事也会受阻。”

同安公主大叫起来:“我不查验!你们这是没安好心,要将我置于死地,谁敢乱说,统统杀掉就是了,为何要我受辱!”

皇帝没理会她的大喊大叫,皱眉想了片刻,点点头:“将公主带下去查验。”

知女莫若父,同安这等异常的表现,实在令他不能不生疑,若换了以往也就罢了,他兴许还会看在刘贵妃的面上不再追究,但有了魏临那一封奏疏,皇帝今日却不想如此轻易就揭过此事。

不管同安公主如何挣扎叫骂,她终究也不可能敌得过内侍的钳制,在此过程中,刘贵妃一直没有开口帮女儿求情,这反而令魏临与顾香生有些意外,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。

结果很快就出来了,有皇帝在,那些仆妇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谎,经过查验,同安公主已非处子。

换而言之,她的确与人有了私情。

但这人究竟是云香别馆里那个说书的有妇之夫,还是另有其人,显然已经不重要。

公主未婚而与旁人苟且,这无疑是一桩丑闻,若说现在事情没有闹大,还可以遮掩一二,但端午宴上,同安公主自己先去招惹顾画生,想陷害她红杏出墙,不料却反被其婢女揭发自己与人有染,这事所有人都听见了。

勋臣世家也好,士大夫文官也罢,这些人最讲究脸面,就算新婚之夜能将此事遮掩过去,别人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,觉得迎娶这样一位公主是件屈辱的事,从而记恨上皇家。

公主下嫁,这本是皇帝施恩,若是这份“恩赐”反被视为折辱,那还有什么意思?

也就是说,此时的同安公主,其实已经失去了她作为公主的大部分政治价值。

饶是有了心理准备,骤然听到这个消息,皇帝依旧勃然大怒,对刘贵妃道:“好!好!好!你教的一对好儿女啊!”

每说一个好字,他的怒气就往上攀升一截。

刘贵妃忙跪下请罪:“陛下息怒,妾未有调教好九娘,方致今日之祸,然而二郎尚未归来,是非曲折还未定论,请陛下网开一面,让二郎回来再行论断罢!”

她仰起头,泪水顺着保养甚好的光滑面颊落下,即便年纪渐大,也不影响楚楚可怜之意,反因其风韵而越显动人。

皇帝心头一软,叹了口气,挥挥手:“将同安带回绫琦殿,非皇命不得出来。”

这就是软禁的意思了。

“还有,命人草拟诏书,严遵即刻出发前往钱塘,接替程载任行军主帅,并让程载与魏善二人速速回京。”这话却是对陆青说的。

陆青躬身应是。

严遵是严家世子,如今严、程、顾三家,就剩严家老爷子还在世。老爹没死,儿子当然不可能继承爵位,所以严遵虽然年纪与程载、顾经相当,也还只能当世子。

“至于顾氏和那婢女,”皇帝看了顾香生一眼,“无论如何,她也是你亲姐,说起来还是皇亲国戚,但往后若有一句半句涉及公主的话从她们口中说出……”

顾香生闻弦歌而知雅意,忙接道:“陛下放心,我们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。”

皇帝不再多言,转身离去。

走了几步,复又停下来,对刘贵妃道:“这些日子,你又要掌管宫中事务,又要操办二郎婚事,也难怪会有所疏忽,从今日起,你就专心打理二郎的婚事罢,宫务交由李氏处理。”

刘贵妃城府再深,也不由一愣:“李氏?”

皇帝唔了一声,边走边说,头也不回:“陆青,回头你传一道旨意,将李氏从增成殿放出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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