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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176)+番外

“好啦!”顾香生抬手在碧霄面前挥了挥,“别在这儿傻站着了,快去告诉诗情罢,她定然也会吓一大跳的!”

“对!我也要去吓她一跳!”碧霄转身入内,表示要将方才被作弄的都如数从诗情身上找回来。

顾香生招呼夏侯渝:“进来罢,我去给你端点喝的。你想喝什么,乌梅汤好不好?”

“都好。”夏侯渝从不挑食,笑应了声,转而打量起宅子的环境。

宅子不算大,比从前夏侯渝在魏国住的还小,不过胜在打理得好,院子里种满了花树和果树,各种各样,一年四季,这里起码都会有一处地方是开花或结果的。

其中甚至还有小小一块被圈起来栽了茶花,一看就知道有着属于顾香生的鲜明烙印。

除了她,不会有人如此费心地去打理一个很可能不会长期住下来的地方。

虽然置了宅子,但顾香生并没有新买婢女,仅是租了婆子每日过来干点粗活,诗情碧霄则专心打理起居饮食,不至于太累。林泰柴旷在老家是有亲人的,他们跟着顾香生一路出来,已然帮了不少忙,当初顾香生也早与他们说好,只等安顿下来,便让他们回去,所以两年前她就让林泰与柴旷都回老家去了,又给了一大笔丰厚的财物,作为多谢他们一路照顾的报酬。

林泰柴旷虽不舍得,但受家室所累,注定无法长长久久待在这儿,只能辞别了顾香生她们,回老家去了。

如今宅子里,用的是于蒙挑选过来的四个人,邵州府兵这几年真正被训练成一支精兵,许多不合格的人都被于蒙淘汰掉,绝不手软,这四个人的身体素质虽然有些逊色,但当护院却是绰绰有余的,他们的家人也都在当地,往来轮值十分方便。

今日白天轮值的是张泽与雷植二人,他们在宅子四周巡视,见顾香生回来,便过来行礼,举止很是端谨恭敬,这显然不仅仅是于蒙的缘故,而是对顾香生本人的敬重。

顾香生与他们打过招呼,便领着夏侯渝入内,厅堂不大,却有许多竹制物品,连墙上挂着的画,也是竹海碧潭,令屋子平添几分清凉。

注意到夏侯渝的视线,顾香生笑道:“天气热的时候就换上竹林,等冬天了,便换上一幅围炉夜话,旁边再有几个小菜一壶小酒,你觉得如何?”

夏侯渝想也不想就点头:“自然是好,这样就算在大冬天,刚进门的人瞧见这样的画,立马也会生出暖意来!”

见他意会了自己的意思,顾香生眯着眼笑:“我便是这样想的。”

一般来说,这种带着野趣的画,不宜挂在正堂,只合在书房或者闺中欣赏,尤其作画者又是个女子,但顾香生自然不会理会那些庸俗规矩,再说宅子是自己的,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,难道还有委屈主人去迁就客人的道理么?

夏侯渝自小便倾慕她,觉得香生姐姐般般都好,所以附和她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,现在再见,却又有了新的体会:顾香生解释得那样详细,只差没在脸上写着“我说得很对吧”,透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可爱,与记忆中那个漂亮坚强的香生姐姐相比,似乎又更生动了许多。

这样的认知让夏侯渝仿佛有了种发现小秘密的惊喜。

酸梅汤很快端了上来,配着蜜枣和杏脯吃,倒也不腻口,还别有一番滋味。

夏侯渝不挑食,而且因为少年时的经历,他似乎更偏向甜食,这一点倒正好与顾香生不谋而合,两人边吃边聊,不知不觉就把买来的蜜饯都解决了大半。

他向顾香生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她在这里:“三年前,徐澈上疏南平天子,请封一女子为长史时,此事颇为轰动。当时我得知邵州刺史是徐澈时,便猜那女子会不会是香生姐姐你,因为焦姓正是你外祖家的姓氏。从那时候起,我就想着一定要过来看看,如果是你的话,那就真是太好了。”

顾香生默默地想,果然是徐澈那一封奏疏惹的祸。

如果夏侯渝能猜到,那魏国那边的人也未必就猜不到。

只不过夏侯渝会想着过来看看,魏国那边,魏临却肯定是不会过来查看的。因为对他而言,顾香生已经死了,就算看到是她,又还能做什么呢,难不成将人抓回去,宣布这是已死的淮南王妃吗?

夏侯渝:“只是那时我刚刚回齐国不久,许多事情身不由己,没法离开,不得不暂时隐忍下来,直到最近,南平暗中向齐国求助,我大兄奉帝命过来,我方才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跟着一道,顺便溜过来看看,那个被徐澈看中的女长史,到底是不是你。”

“还好我没有猜错,果然是香生姐姐你。这几年虽然在齐国,我也没少听说你的消息,都说邵州出了位女长史,虽然没有经过朝廷册封,却得到刺史与当地百姓的承认,这位女长史修藏书楼,又命人收集天下的藏书典籍,应者如云,如今的复始楼,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藏书楼了。”

这几年顾香生和徐澈他们的确做了很多事情,但听他这么一夸,反而觉得不好意思:“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厉害,这些事情大都是使君和几位同僚做的,我不过从旁协助罢了。”

夏侯渝摇摇头:“香生姐姐何必谦虚,复始楼的名声,在齐国亦是如雷贯耳,不少齐国名士,以一睹复始楼藏书为荣,但复始楼这些年的入楼考题,更是已经传遍各地,为人津津乐道,反复研究。我从前在魏国,与徐澈也打过交道,知道他是个守成求稳的人,必然不可能提出这样的主意,所以其中定有你的功劳。复始楼,取的可是一元复始之意?”

顾香生点点头:“一元复始,万象更新。汉书亦有云:周旋无端,终而复始,无穷已也。两者寓意皆有。”

夏侯渝含笑:“这名字很好。”

顾香生摇摇头:“我们也是别无选择,原本前年,邵州向朝廷请命修前朝史,希望朝廷能够组织人手,又或者从内宫藏书阁出借典籍,但朝廷没有答应,所以才只好自己动手。起先看笑话的人不少,个个都觉得,连齐魏这样的强国,都没有修前朝史,邵州一隅之地,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和能耐?”

夏侯渝:“但最终还是被你们办成了。”

顾香生扑哧一笑:“如今不过才短短两年,典籍史料还未收集齐全,只能完成其中一些残卷,此事耗费甚巨,非一朝一夕之功,若无十年八年的工夫,怕是完不成的。我也不知道,以邵州区区一州之力,到底最后能否将这部史书修成。”

夏侯渝:“各国顾着划地盘,顾着争名夺利,顾着如何才能抢到更多的金银财宝,奴婢牲畜。吴越被灭,多少珍贵典籍流失于战火之中,再不复见,即便以后有谁统一了天下,想起要修史,这些书也不可能恢复了,只有你,会想到要去做这件事,连陛下都夸你呢!”

顾香生骇笑:“哪个陛下?难道是齐君?这怎么可能?”

夏侯渝眉眼弯弯:“怎么不可能,陛下说你胸怀锦绣,内蕴高华,非寻常男子能及。”

顾香生万万想不到齐国皇帝竟对自己作出如此高的评价,她摇摇头:“这话我受不起。修史乃旷日持久之工程,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成事,多赖徐使君,宋司马他们鼎力支持,还有诸多名士文人一道努力,我充其量也就是帮忙撰写个目录,打打下手,提两个建议罢了。不过我奇怪的是,既然齐国陛下意识到修史的重要性,以齐国之国力,此事理当更容易办成才是,为为何他不下令修史呢?”

夏侯渝微微一笑:“意识到重要性,并不等于觉得需要去做,正如你所说,修史费时耗工,想要修好一部王朝的史书,起码要十年八年才能有所成。与此相比,陛下自然更愿意将这些钱财和人力花在别处,在他看来,修史是统一了天下之后才要做的事情。否则陛下如何会对香生姐姐赞不绝口,正因为你做成了他不能做的事情。”

顾香生有些惭愧,她一开始也只是想为徐澈邀买一些名声罢了,而非出于什么伟大的目的,直到后来亲身参与进修史的工作,方才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。

一页页的笔墨里,记载的可能是某个人跌宕起伏的一生,一件当时无意中记录下来,且微不足道的小事,却有可能影响后来整个王朝的历史进程,这就是历史无可取代的魅力。

“我听说前朝德宗皇帝和思宗皇帝的起居注,有一部分流落到齐国,至今我们也没能找着,劳烦你回去之后帮我看一看齐国内宫藏书馆,若有可能的话,能否让人誊抄一份送过来?”

夏侯渝点点头:“自然可以的,回去之后我便帮你留意。”

“谢谢你!”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,顾香生很高兴:“张叔现在还好吗?”

夏侯渝:“还好,他身体还算硬朗,只是要看家,我就没让他一起跟过来。”

顾香生有点诧异:“你还没成家?”

夏侯渝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,忽而朝她眨眨眼,露出一个称得上顽皮的笑容:“香生姐姐不记得了么,我说过要娶你的,怎么可能食言?”

顾香生好笑:“小时候的玩笑话,亏你还好意思挂在嘴边,若是没娶我,你是不是一辈子就不娶妻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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