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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22)+番外

顾香生扭头望去,果然看见顾琴生的婢女独自在前面走来走去,四处眺望,与其说落单,倒像是在把风。

“难道大娘不见了?”碧霄很紧张。

顾香生摇首:“我们去那边看看。”

二人顺着璎珞背后的方向绕了大半圈,果然就瞧见前方有两人由远及近,从石碑中间的小道走过来。

“那是谁?”因为离得太远,顾香生有些看不分明。

碧霄却一下子就认出来:“是王家郎君啊!”

喔,是了,是左丞相王郢家的公子王令!

顾香生也想起来了,一时有些意外。

大姐姐怎会与王令走在一起?

王令和周瑞交情不错,但顾香生与王令并不算熟稔,此人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郎君,据说常常流连青楼妓坊,才华倒也是有的,王令拒绝父荫袭官,靠自己的能力中了进士科,如今在太常寺任太常博士。

太常博士职位清闲,却可上可下,升迁容易,加上王令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左丞相,所有人都不怀疑,这个职位对于王令而言就是跳板,虎父无犬子,假以时日,王令必然前途无量。

随着两人往这边走过来,无须碧霄汇报,顾香生自己也看清楚了。

两人似乎正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,王令神采飞扬,而顾琴生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。

她自己或许没有察觉,但顾香生旁观者清,却看得清清楚楚,那笑容流转之间,分明带着绵绵情意和暧昧。

顾香生惊疑不定,心想难道祖母让自己留意大姐,就是为了这件事?

王家与顾家倒算得上门当户对,她这位大姐姐才貌双全,与王令也称得上般配,但王令素有风流之名,左右蓄美婢数人,倚红偎翠,这样的人,会是顾琴生一辈子的良人吗?

一时之间,许多想法从顾香生脑海中掠过。

碧霄小声问:“我们过去吗?”

顾香生摇摇头,转身悄然走开。

二人走了一小段路,直到视线完全被石碑遮挡,看不见顾琴生他们时,碧霄才拍着胸口,一脸好奇:“大娘来这里,原是为了跟王家郎君私会,他们,他们……倒也是般配。”

顾香生对碧霄道:“此事回去不要与旁人说道。”

碧霄吐吐舌头:“晓得了,婢子又不是那等好搬弄是非的人!”

顾香生拧了她的脸一把:“谁成天在屋里叽叽喳喳把外头的事情都说遍了?我看顾家谁知道消息也没你快!”

碧霄笑嘻嘻:“婢子那是将消息往里带,才不曾往外泄露军情呢!”

主仆二人说说笑笑,既然已经来了,顾香生倒不急着回去了。

这处碑林既大且空旷,走了一大圈也未必会再遇上顾琴生他们,反正回去还早,又不能跟徐美人说话,顾香生索性放慢了脚步,一面欣赏碑上的名家手迹,间或驻足观赏,耳边听着松林涛声,鸟语空鸣,心情也得到极大的舒缓和放松。

不过就在她拐了个弯绕过前面那座石碑时,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,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。

“徐郎君?”

对方正负手仰头,专心致志看着碑上文字,闻声回过头。

身形轮廓因晨曦而镀上金色,纵是清爽秋风,到了他身边也只余下温柔缱绻。

那一瞬间,岁月仿佛停止,立身之地也已模糊。

顾香生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美好的一幕。

“顾四娘子?”徐澈有些讶异。

“是我,好巧。”顾香生笑道:“徐郎君是否约了人,我倒是打扰了。”

徐澈道:“没有,我只是独自过来走走,久闻这里碑林大名,寻常倒也没有太多机会瞻仰,今日正好趁便了。顾四娘子呢?”

顾香生抿唇一笑:“我也是待在那里有些腻了,便来此地走走。”

二人并肩而走,碧霄识趣地落后几步,没有离得太近。

徐澈知道她是个爱玩的,原以为她只是因为没法亲自上场打球,才跑到这里来散心,然而逛了好一会儿,却发现顾香生在他看碑文的时候完全不曾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,相反也同样抬起头,认真琢磨,完全不似外界传闻中那个不学无术,文墨粗疏的顾家四娘子。

“你也喜欢看碑文么?”

“谈不上十分喜欢,但闲来无事,看看也无妨。”顾香生实话实说,没有因为对徐澈抱有好感就矫揉粉饰的打算。

“不过这里的碑文并不能算是集大家之成,即便是黄文毅公的手书,也非巅峰佳作,窃以为他留在吴越的《祭五娘》碑文,无论从文辞遣句,笔锋筋骨,方称得上是鬼神皆惊。”

她口中的黄文毅公,是指前朝中期的大名臣黄鹭,因死后谥号文毅,世人皆称其为黄文毅公。

徐澈惊异:“不错,我亦认为那篇虽是祭文,但单是从真情实感上,就已经远超这里大多数了,的确是黄文毅公难得的佳作,不过那篇碑文在大魏名气不显,少有人见过,没想到四娘也曾听闻?”

顾香生道:“我曾偶然见过那篇碑文的拓本,说来不怕徐郎君笑话,那时候还不懂得欣赏黄文毅公的手书,只觉其中情感真挚,清丽动人,便买了回家细细研读,还背诵下来了,后来才知道黄文毅公的书法鼎鼎大名。”

徐澈道:“是,黄文毅公的行楷是世间一绝,令尊在这碑林中也留有《潭京赋》罢,我记得那上面也是用了行楷笔法。”

顾香生摇摇头:“虽然同是行楷,但黄文毅公笔法之中多了几分端谨和风骨,家父则偏于飘逸绮丽,尚未能与黄文毅公相提并论。”

那夜在六合庄两人相谈甚欢,但毕竟时间有限,此时寥寥几句,却令徐澈大起知己之感,他就算早知道顾香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粗俗好武,也没想到她的点评句句都能说到自己心坎上去。

可见世人传言,以讹传讹,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,威力何其之大。

越是详谈,徐澈就越发觉得以往旁人对顾香生的评价,实在失之谬矣。

“我家中藏有几本黄文毅公文集,有些是从吴越那边搜罗过来的孤本,你若是有兴趣,改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。”

顾香生笑道:“拓本在我手中是明珠暗投了,但黄文毅公的手书我的确心向往之,若徐郎君允可,能够借阅几日,我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
这话刚说完没多久,却听得遥遥便传来一个喊声:“郎君!郎君可在?”

徐澈咦了一声,道:“是我家仆人!”

对方喊声这样急促,必然有什么要紧事,他一面朝声音来源处快步走去,一面回应:“我在此处!”

顾香生也顾不上会遇见顾琴生他们而彼此尴尬了,赶紧跟上去。

三人绕过前面的石碑,很快看见一名仆役打扮的少年人自来处小跑过来,对方看见他们,既是欣喜,又还残留着惊吓,气喘吁吁弯腰扶着膝盖:“郎君,郎君,不好了!”

徐澈倒还沉得住气:“何事?且慢慢道来。”

仆从缓过一口气,这才一气说完:“益阳王殿下坠马重伤,眼下已经被送回宫了,您快回去看看罢!”

这话一出,所有人都惊住了,不说徐澈,连顾香生也没反应过来。

那头顾琴生与王令疾步走来,显然也是听见了徐家仆人的话,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容。

☆、第 20 章

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,竟会发生如此变故。

大事当前,顾琴生也顾不得被妹妹撞破私会的尴尬,更没想到去询问顾香生为何会与徐澈在一起,一行人匆匆赶回原地,便见击鞠比赛早就没了先前尘土飞扬的场面,许多人围在那里,吵吵嚷嚷,异常喧嚣。

顾香生举目四望,却没看见益阳王和太子等人,甚至也不见了魏初的身影,只有周瑞还在跟侍卫们说着什么。

顾凌看见她们回来,语气很是不好:“你们跑哪里去了,我差点都要遣人去找你们了!”

王令与徐澈毕竟不是顾家人,也不好与她们一道回来,免得惹人闲话,半途便各自分手了。

顾琴生问:“大兄,到底发生何事?益阳王如何了?”

顾凌有些六神无主,也顾不上追究她们中途离开的事情:“方才益阳王忽然坠马,好似还被马蹄踹了一脚!”

众人闻言骇然,若说身手好,坠马尚有可能平安无事,被马踢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魏善的马上功夫素来过硬,大魏贵族圈中的击鞠大部分都能看见他在场上驰骋的身影,而且他的马也是自小养起来的,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骑上一匹马去打球,这次击鞠比赛,正因为有了魏善的参与,周瑞他们那一方也赢得很艰难。

既然魏善的骑术没有问题,那么问题出在哪里?

生于世家豪门,就算再迟钝的人,对政治也不可能一无所知,顾琴生脸色微微发白,她几乎已经想到了这背后很可能蕴含的泼天阴谋。

“会不会有人的球杆不小心打中益阳王的马,使其狂躁不安?”顾香生问。

顾凌摇摇头:“没有,我看得分明,当时没有人近身,是马忽然狂躁起来,将人甩下去的!”

顾琴生:“那太子殿下他们呢?”

顾凌:“都先回宫了,若不是要等你们,我们也早走了,走罢,赶紧回去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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