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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224)+番外

冯颐他们瞧不上平民孩童的出身,自以为高人一等,殊不知他们自己的出身,在权贵圈子里却也是低人一等的,被别人歧视,却还不自觉去歧视别人,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,任其发展下去,即便长大了,也不会有什么大格局的。

陈弗从外面走进来,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半大少年了,清秀文静,脸上还带点可爱的小酒窝。

作为顾香生仅有的两名入室弟子之一,这两年他跟着师兄席二郎,奉顾香生之名寻觅流落在外的典籍,顺道四处游历,增广见识,气质风度早已与几年前发生了很大变化。

顾香生道:“这是我的学生,叫陈弗,比你们大好几岁,你们该叫陈师兄。”

小孩儿们便稀稀落落地喊起“陈师兄”,声音稚气可爱。

顾香生:“陈弗也是平民百姓人家出身,现在却已经读过许多书,也在外头闯荡过,他不仅熟读诸子百家各种典藏,还能倒背如流,这说明不管出身如何,只要肯努力,就能学有所成,和陈弗一样。”

冯颐等人原先还觉得这位陈师兄长得好看,气质也好,一定是其他国家的世家出身,没想到从顾香生口中听见不一样的答案,当下便人忍不住嚷嚷:“我不信!平民怎么可能那样厉害,你会背《诫子书》吗?”

说话的是个小女孩,顾香生认得方才便是她在旁边起哄起得最厉害。

顾香生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小女孩歪着脑袋:“你想向我家里告状吗?我不是冯六郎,我不怕你。”

顾香生失笑,她看样子应该也才五六岁,说话就鬼精鬼精的。

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你姓纪,应该是寿阳郡主的孙女,是也不是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小女孩大惊失色,一句话露了馅。

顾香生没告诉她,对方一张圆圆脸,和她祖母寿阳郡主长得挺像,而上回公主府宴会的时候,她才见过寿阳郡主。

“你和她说罢。”顾香生对陈弗道。

陈弗点点头,回答小女孩方才的问题:“《诫子书》我背过。”

纪芸芸绞尽脑汁搜罗自己见过最难的书,给他找麻烦:“那不算什么,许多人都会,我祖父也会,你会背《贞观政要》吗?嗯,嗯,就背其中的论务农第三十!”

一个六岁小孩儿居然还知道《贞观政要》里的其中一章名目?顾香生不由得对她有点刮目相看,觉得她刁钻归刁钻,倒还真是读过不少书的。

可如此聪颖,却还依旧被家里送到这里来启蒙,要么就是纪家比她聪明的小孩数不胜数,要么就是纪家压根不重视这个庶女,顾香生估摸着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。

陈弗长他们几岁,却已经历练得风度绝佳,闻言含笑点头,便开始背起里头的篇章。

“贞观二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凡事皆须务本。国以人为本,人以衣食为本,凡营衣食,以不失时为本……”

纪芸芸没想到对方还真能张口就背,小嘴不由微微张开,眼睛也不眨地瞪着陈弗。

陈弗一篇论务农背完,顾香生道:“瞧见了吗,你们陈师兄如此厉害,若是你们好生读书,以后说不准能比他还厉害,可要是不肯好好读书,便索性回去,不必再来。若是非要来,又要捣乱,还哭哭啼啼的……”

她捡起方才散落在地上的一块碎瓷片,又指着外头一朵杏花:“看见那朵米分色的花了吗?”

众小孩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,却见一块瓷片飞快自他们头顶掠过,直接就将那朵花打落在地。

顾香生还笑眯眯:“那我就会像打这朵花一样打你们哦~”

众小孩:……

在场一半人的心思:嘤嘤嘤,好可怕,我要回去,我不想在这里了!

另一半人的心思:哇哇哇,好厉害,隔这么远也能打中!

总而言之,顾香生先兵后礼,先武后文,威逼利诱,恫吓安慰,诸般手段上阵,总算镇压住一干小屁孩,使得他们暂时不敢再造次。

学堂开张的第一天,她首战告捷,赢得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清静。

☆、第127章

冯颐回到家,母亲宋氏便将他找过去,想问他今日学得如何,谁曾想竟看见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,当即又惊又怒,拉着儿子反复询问。

冯颐起先还不肯说,但他毕竟是小孩儿,被问了几遍就忍不住吐露真相。

在学堂跟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打架,先生不单没管,反而还训了他们一顿,又将冯颐从家里带去的仆人赶出来,然后还摔东西威胁他们要听话。

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你那时候就该直接离开,为何还继续坐在那里听课,不行,此事我定要告知你父亲才行,让他出面去与老国公说!”

她虽然是妾室,但在冯颐父亲面前还算是比较得宠的那种,当初听说顾香生想要在京郊道观里开办蒙学,而冯颐又正好到了开蒙的年纪,这让她意识到其中的机会,所以当冯家想要挑一个庶子去那里上课的时候,宋氏从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,最后去的不是冯颐年纪相仿的兄弟,而是冯颐本人。

但这不代表她会坐视儿子受伤,尽管冯颐名义上的母亲是冯颐父亲的正室,但冯颐与宋氏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切割的,他依旧是宋氏的依靠。

冯颐却拉住她,跳脚道:“别去!不准去!”

宋氏气急败坏:“你都被打成这样了,还让我不准去!那女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,竟敢打你,难道她不知道你是滕国公冯家的子弟吗!”

冯颐嘟囔:“又不是她打的,是别人打的,我也打他们了,他们伤得比我还严重!”

宋氏:“那能一样吗!你可是冯家六郎,那等低贱百姓,打了便打了,有什么了不得!”

冯颐依旧不同意:“辛三郎他们也都挨打了,您若是说了,别人又没说,单是我一个人告状,那多丢人啊,别说了,别说了!”

不过他的反对无济于事,当天晚上,宋氏就将这件事告诉冯斐,求他让老国公进宫去找皇帝告状,却直接被冯斐骂了一通狗血淋头。

“我没脸为了这种事情去求父亲,更何况还要闹到陛下跟前去,你不嫌丢人,我还嫌丢人,当初你执意要让六郎去,现在些许小麻烦,就该当作是磨砺,妇道人家,头发长见识短,一点小事便咋咋呼呼,他若是连那些人家的孩子都打不赢,以后长大了还怎么做大事!”

宋氏还待辩解:“可是……”

“不必说了,你若再罗唣,今夜我便去隔壁院子歇去!”冯斐狠狠瞪了她一眼。

宋氏不敢吭声了。

但冯家没动静,不代表其它家也没动静,那些孩子回去之后也不乏告状的,其中有些人便趁着隔日进宫奏事的机会,状若不经意地向皇帝陛下提及此事,言下之意,暗示顾香生没有为人师的资格,也教不好这些孩子,更还将平民百姓的孩子招进来与公卿世家的孩子一起上课,龙蛇混杂,不成体统。

谁知皇帝的反应大大出乎意料。

不仅出乎那些告状的人的意料,更出乎了顾香生本人的意料。

皇帝直接将赵婕妤所出的十四公主送到顾香生这里来开蒙。

十四公主年方四岁,连封号都还没有,整一个小奶娃,说话也磕磕巴巴,并不比寻常孩子聪明伶俐多少,但皇帝这一举动,公然摆明了支持香生的态度,令许多人跌碎了下巴。

自打顾香生来到齐国,皇帝屡屡站在她这一边,不止一次两次。

若说皇帝对她有意也就罢了,然而事实是对方压根就没有纳她入后宫的意思,这样的另眼相看不单令顾香生,也令其他人颇感费解。

当顾香生上门拜访孔道周,询问起这件事时,孔道周却给了一个更加出乎意料的答案。

“其实陛下这样做,只是想借你的手推动他一直想做的事情。”

顾香生:“请先生有以教我。”

孔道周:“如今齐国国内门阀势大,虽还没到天子必须仰人鼻息的地步,但他们的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,不知你有否注意到这一点?”

顾香生想了想:“的确是,来我学堂里上课的那些世家孩童,家世普遍都是齐国新贵,据说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,根本不屑通过此道来讨好陛下,而这样的世家,在齐国足有十来家,他们虽然不曾手握兵权,却也基本把持着满朝上下的官员。徐澈徐春阳也曾与我说过,翰林院里基本都是世家出身的翰林,通过科举进去的士子仅有十之一二。”

这种情况下,那些世家出身的人自成一派,而剩下的少数科举晋身的翰林,也结成一派,像徐澈这种半道空降的人,自然受到了一致排挤,世家出身的人觉得他不是本国人,瞧不上南平小国,不愿意搭理他,科举晋身的翰林又觉得他曾为世家宗室,跟自己不是一拨的,也不爱和他说话,结果徐澈就被孤立了。

顾香生听见这件事的时候,还很是哭笑不得。要知道徐澈出了名的人缘好,连他都能被孤立,可以想象翰林院是个什么环境。

孔道周点点头:“不错,翰林院尚且如此,其它地方就更不必说了,这是立国之初留下来的弊端。”

魏国其实也有这样的情况,譬如魏国兵权,就掌握在程、严两家手里,尾大不掉,连皇帝都无可奈何,先帝死后,更是一个扶植魏善,一个支持魏临。而且程家与严家,并不单单是两个家族,他们还代表着背后在面对外敌与内患的情况下,魏临不得不选择与严家合作,这就是君权向门阀妥协的一种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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