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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236)+番外

如果说前面那一道诏书,众人还惊喜交加的话,等第二道诏书一出来,所有人看夏侯渝的目光,就不是贺喜,而是同情了,王府上下更是大惊失色,半点喜色都没有了。

夏侯渝捧着诏书微微苦笑,几乎要以为自己方才在宫里头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妥,将皇帝大大给得罪了。

帝心难测这句话,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。

他婉拒参与伐魏战争,皇帝就直接将他踢到柴州去直面回鹘人,夏侯渝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好,还是应该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好。

“第三道诏书呢?”他咳嗽几声,感觉从宫里回来之后,头晕好像又加重了。

宣诏的官员笑道:“第三道诏书,原是有两份,陛下不让马上宣读,说是要等宫里头来人,才决定读哪一份。”

旁人听得莫名其妙,诏书还有两个版本,哪里见过这样的奇事?

上官和忍不住上前询问:“敢问这两份诏书分别说的是什么内容?”

因方才已经收过沉甸甸的钱袋,夏侯渝又刚刚改封,官员也未敢过于拿大,便笑道:“陛下有命,不可说,还请不要让下官为难。”

夏侯渝却隐隐有所预料:“你不能说,我不为难你,你将诏书给我,我自己看便行了。”

那官员面露难色,管家张芹及时又将一个精致绣袋塞过去。

对方这才将诏书递给夏侯渝,还再三交代:“殿下看看也就罢了,还请不要声张。”

夏侯渝哪里顾得上回答,他发现这所谓的“第三道诏书”,其实是有两道,也就是对方说的两个版本。

一个版本与他无关,与顾香生有关,是将顾香生的“济宁伯”,晋封为“济宁侯”。

按照“公侯伯子男”的顺序,伯爵为正四品上,略低于侯爵,当初顾香生他们这帮从邵州来的人里头,只有徐澈一人被封为侯,但这也是应当的,因为从名义上来说,徐澈本来就是众人之首。

但现在无端端的,却又有一道晋封的诏书,这未免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
不过皇帝要封赏,用不着他自己想理由,底下的人总会将诏书写得漂漂亮亮,上面洋洋洒洒一大堆溢美之词,将顾香生夸得天下无双,仔细一看就会发现,其实什么有用的内容都没有,尽是些浮华修饰。

夏侯渝眉头微蹙,想不通皇帝为何忽然会想起要晋封顾香生。

他又拿起另外一道诏书,不看倒还好,一看之下,面色微变,连带着呼吸也为之一滞。

上官和与黄珍见他脸色不对,也都凑过来看。

只见上面写着:

维承光三十二年五月廿五日,皇帝遣使持节册命曰:於戏!惟尔济宁伯顾香生,地胄清华,志怀高远,地宅南交,心悬北阙,文教聿宣,声绩备举。式遵典礼,作俪大藩,是用命尔为肃王妃。往钦哉!其光膺徽命,可不慎欤!

上官和与黄珍登时傻了眼,面面相觑。

自家郎君倾心顾氏,他们自然是知道的,先时还帮郎君谋划过要如何才能让皇帝同意他抱得美人归,只没想到这好事会来得如此之快,皇帝竟连册文都准备好了。

黄珍细心一些,他甚至还注意到这道册文与以往不同的一些细节。

论理说,这种册封王妃妃嫔一类的诏书,格式都大同小异,无非是换个人名,像册封王妃,人名后面跟着的一般就是“质性柔顺,训彰礼教,誉表幽闲”之类的词句,用来形容该女子闺德出众云云。

然而在册封肃王妃的这道诏书上,却出现了一般只会用在男性功臣上的遣词造句,譬如“文教聿宣,声绩备举”。这样的字眼,从前是绝对不可能用在女子身上的。

正因为顾香生的爵位不同以往,所以诏书自然也特殊一些,不能按照惯例来,拟诏的官员也算是费尽心思不遗余力了。

一道册封诏书,一道赐婚诏书,看得黄珍有些糊涂。

夏侯渝却有些明白了,他抬起头问:“陛下是否召了济宁伯进宫?”

奉诏官员点点头:“正是。”

皇帝的意思是,这第三道诏书,最终以哪一道为准,取决的是顾香生入宫面圣的结果。

夏侯渝不由苦笑。

他觉得皇帝的思路真是完完全全异于常人,以他不算蠢笨的脑子,尚且猜不透这位老爹的下一步,如此看来,他大哥会被耍得团团转还不入皇帝法眼,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。

官员见夏侯渝的面色有些不好,便道:“殿下不如先去歇息,待宫中来人,下官再请殿下过来也不迟。”

夏侯渝摇摇头,将头上一把虚汗抹去:“我且等等。”

陛下会问什么,而香生姐姐又会如何应答?

……

此时的大庆殿偏殿,顾香生坐了将近半个时辰,才终于得到皇帝召见的通报。

越是高位之人,越喜欢讲究排场,下位者求见,不让对方等个一时半刻,好像就说不过去似的。

然而这同时也是一种心理战,下位者在等待的过程中,心中难免惴惴不安,等到见面的时候,就会更加紧张,心思也容易被上位者掌握。

乐正从内殿出来的时候,正好就看见顾香生坐在那里,面色沉静,好像在思考什么,又好像什么也没想。

静水流深,令人望之心绪不知不觉宁静下来。

她不缺美貌,但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,却绝对不是美貌。

对方抬眼朝乐正颔首微笑,起身拱手:“乐内监安好。”

乐正也笑:“济宁伯安好,您快进去罢,陛下等着呢。”

顾香生道了一声谢,随他入内,没有多余言语。

皇帝倒没有故意晾着她,顾香生一进去,他便呵呵笑道:“济宁伯来了!”

顾香生行了礼,皇帝没说来意,她便也静静等着。

仔细算起来,这其实还是她第二回与皇帝进行私下的会面,上一次则是与徐澈他们一起,皇帝日理万机,区区一个顾香生,并不值得他多费心神。

皇帝道:“你在长春观住得可还习惯?”

顾香生:“托陛下洪福,臣一切都好。”

皇帝:“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,就只管说。朕知道你在魏国过的也是金枝玉叶一般的生活,道观再好,也难免清苦,你为了避开流言蜚语,也算是煞费苦心了。”

顾香生:“陛下过奖了,臣在邵州时,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,如今比起来,已经十分舒适了。”

皇帝唔了一声:“听说你擅长种花,尤其是茶花?”

顾香生:“也谈不上擅长,只是喜爱而已。”

皇帝笑道:“那可巧了,朕也喜欢茶花,尤其是一斛珠,不过齐国境内的一斛珠极为罕见,这花又极娇贵,能栽活的寥寥无几,是也不是?”

顾香生:“正是,一斛珠喜爱湿润温暖之地,多长于吴越和魏国。”

皇帝点点头:“可惜了,朕号称天子,却还没见过一斛珠里最珍稀的‘紫珠’,传闻这个品种只有在魏国皇宫才有,你想必是见过的罢?”

顾香生:“是,臣曾见过,的确称得上国色天香。”

皇帝饶富兴致:“比之牡丹如何?”

顾香生:“春花秋月,各擅其场。”

皇帝抚掌而笑:“那便好了,待齐军攻克魏国,朕定会让人好生留意保存这花,将其送到齐国来,到时候济宁伯可要帮朕掌掌眼,看究竟是不是那传说中的‘紫珠’啊!”

顾香生一愣,很快答道:“愿为陛下驱遣!”

皇帝挑眉:“你听说了伐魏的事情,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么?朕知道你的父母亲人俱在魏国,难道你就不为他们求个情?”

顾香生想了想,道:“沙场征战,各为其主,死伤在所难免,臣无从劝起。至于臣的父母亲人,并无在沙场征战的武将,日后魏国若战败归顺,他们定也位列降臣之伍。陛下乃有为明君,就算臣不说,陛下也不可能妄杀,但若陛下想杀他们,便是臣求了情也无用。”

直到此刻,她仍旧没有弄明白皇帝今日将她召入宫的用意。

若说是为了试探自己对齐国伐魏的想法,那皇帝未免也太闲了,因为她现在无兵无权,完全左右不了大局,想法是什么更不重要。

皇帝笑了起来:“你倒是实在!好啦,朕也不与你兜圈子扯闲篇了,今日五郎入宫,向朕说了要求娶你之事,你可知道?”

顾香生这才吃了一惊:“臣不知。”

先前夏侯渝也曾与她提过此事,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胆大妄为,直接就向皇帝提出来了。

那最后到底是答应了,还是没答应?

想及此,顾香生不免忐忑,再也伪装不出镇定。

皇帝见她一直沉稳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,心下觉得好笑,话锋一转,又道:“朕有意委任他为柴州刺史,现在旨意想必也已经到了他手里了。”

顾香生并非对疆域一无所知的人,柴州是个什么地方,她自然很清楚。

夏侯渝虽然身为皇子,但自小命途坎坷,好不容易回齐国过了几天安稳日子,又要被老爹丢到跟回鹘人作战的前线,这换了别人,不崩溃都难。

心念电转,顾香生反而冷静下来,叩首道:“臣虽不才,但曾在邵州守城,于火弹伤敌之事上有所钻研,还请陛下允许,让臣与远王同赴柴州,效微末之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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