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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252)+番外

夏侯洵心下有些懊恼,然而如果重来一次,他也不可能会跟夏侯渝交换,主动请缨远赴柴州的。

夏侯瀛从头到尾没得到过父亲的一句询问,但他本来就什么事也没做,眼看其他兄弟或多或少都受到申饬,见皇帝怒火没波及自己,心里反倒庆幸,听见这句话,当即如获大赦,赶忙便起身告退。

待他离去,殿中便只剩下夏侯渝与夏侯潜二人。

夏侯潜滴溜溜转着眼珠,心里有些奇怪,他看出皇帝明明想与五兄说话,却不知为何要留下自己。

只听得皇帝道:“五郎,朕想让你认在皇后名下,如何?”

夏侯潜禁不住微微张着嘴巴,被这句话砸得晕头转向,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夏侯渝,因为动作太快,甚至还听见自己脖子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
夏侯渝脸上也有些意外,却没有像夏侯潜那样失态,他低头思忖片刻,郑重拜倒:“孝惠皇后离晖久照,坤德无疆,臣何德何能,认皇后为母,本属三生之幸事,然而臣本有生母,生母虽出身微贱,亦曾生育过臣,慈恩所在,臣不敢或忘,是以陛下提议之事,臣不敢受。”

夏侯潜的嘴巴张得更大了。

他没想到皇帝会提出这种建议,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夏侯渝竟有胆子拒绝。

老天爷,难道他耳朵出现幻听了么?

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旁听这种事情啊,万一皇帝老爹觉得没面子,他岂不是要被迁怒了?!

☆、第142章

众所周知,孝惠皇后无儿无女,陛下至今也未另立中宫,由此可见对孝惠皇后旧情难忘,膝下儿子那么多,成年的有六个,未成年的更多,可这么多儿子,他偏偏只提出让夏侯渝认在皇后名下,这意味着什么?

齐人不大讲究排序和名分,若你有足够能力,非长非嫡,同样也可以继承大统,譬如如今这位齐君夏侯礼,当年在众兄弟中,他排行第三,也非皇后嫡子,最后却成了皇帝。究其根由,除了他前面两位兄长都早逝之外,自然也因为他行事手段能力都足够强的缘故。

但不大讲究,不等于完全不在乎,否则先前惠和郡主那些人,也不会推出一个先帝长孙来,想要趁机夺回所谓的“正统名分”。

夏侯渝生母出身微贱,人人皆知,许多人甚至连他生母姓什么都不知道,这个默默无闻的女人,早已湮没在后宫许许多多红颜早逝的女人之中,如果不是她有一个叫夏侯渝的儿子,而这个儿子又很争气,为自己挣出一条通天路,现在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。

所以当皇帝提出让夏侯渝认在皇后名下时,夏侯潜就意识到,自己头顶那些兄长们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,他们算计来算计去,费尽心思,皇帝却要将皇位传给这位回国没几年的五兄。

更令他吃惊的是,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,夏侯渝居然拒绝了。

真不知该说他不识好歹,还是高风亮节啊。

难道他想以退为进?夏侯潜暗暗想道。

果不其然,皇帝闻言冷笑道:“你这是在欲迎还拒,想要挟朕加封你的生母?”

夏侯潜的心怦怦直跳,简直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,要知道他又不是被皇帝询问的那一个,但他扪心自问,若易地而处,他是绝对没有勇气这样回答的。

从这一点来看,起码夏侯渝的胆子就要比他大很多。

夏侯渝并未被皇帝这句话吓得面色煞白,连连请罪,仅仅是面色更为凝重,他叩首道:“臣断断不敢有此妄想,先母出身卑微,能够追封为嫔,想必她九泉之下,已觉得不胜荣幸,只是生母一生短暂,她所能留给臣的,也仅仅是这点血脉亲缘罢了,若果连臣都嫌弃她的出身,认皇后为母,便是先母不在意,臣内心也不得安宁,苍天日月在上,臣若有虚言,定遭天打雷劈,请陛下明鉴!”

皇帝哼笑:“说得倒是比唱的还动听!你这么聪明,不会不知道朕这么做的用意,认在皇后名下,从此之后你便是皇后嫡子,立为东宫也名正言顺,否则何以服众?”

虽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,但听皇帝这么直白地说出来,夏侯潜还是觉得呼吸粗重了许多。

那头夏侯渝却依旧挺直了背,维持叩首的姿态,没有言语。

此时此刻,夏侯潜也禁不住佩服起他的定力。

有能力的皇子不是没有,夏侯洵就可以算一个,他监国期间做的那些事情,就得到于晏等朝臣的一致认可,连方才皇帝也夸奖了他。

但在夏侯潜看来,夏侯洵的耐性还是稍差了一些,因为夏侯淳闯宫那件事,肯定少不了他从中作鬼的手笔。

如果可以再过两年,夏侯洵应该会磨砺得更沉稳,不过夏侯潜意识到,自从亲征归来,皇帝的身体也许真的不太好,否则不至于如此匆忙想要定下储君人选。

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,皇帝又道:“你想清楚了,论出身,八郎生母是淑妃,他还娶了刘家的女儿,样样都比你强,你若不肯认在皇后名下,这皇位便要与你擦身而过了!”

夏侯潜吓得浑身一颤,忙不迭道:“陛下,臣,臣无能,不足以担此重任,还请陛下收回成命!”

话刚说完,他就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自上而下盯在他的后背上,夏侯潜当即就不敢开口了。

皇帝:“滚出去!”

夏侯潜如获大赦,赶紧爬起来跟在夏侯渝身后就想出去,谁知身后却传来皇帝的声音:“朕让夏侯渝滚,几时说过让你滚了,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跑吗?”

见夏侯渝回过头隐蔽给了他一个“自求多福”的眼神,夏侯潜当即就哭丧了脸,缓缓回身,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臣误会了,以为陛下让我也滚呢!”

皇帝冷冷看他:“朕看你说话比朕还有条理,这病好得挺快啊?”

夏侯潜嘴角一抽,哪里还敢作死说瞎话,只得老老实实道:“臣不懂事瞎胡闹,让陛下操心了,臣有罪。”

皇帝:“这哪里是胡闹,是谋虑深远才对啊!上回宫里走水,你为了避祸,直接就装疯了,一劳永逸,这一招高明得很啊,哪天教朕怎么装,朕也学一学,嗯?”

老爹语调越是柔和,夏侯潜就越是心惊胆战。“臣有罪……”

皇帝哼笑:“既然疯都疯了,怎么不一疯到底,反倒还痊愈了,这不浪费了你苦心经营的局面嘛,避祸也避不成了,还被朕拎出来,是不是觉得忒冤枉啊?”

夏侯潜老老实实道:“是臣胡闹,上回宫里走水,臣见大兄他们进了宫就没人影,于相等人又进不去,心想陛下可能另有谋算,又怕别人拿着臣的名头来作筏子,所以情急之下,才想出那样一个馊主意。谁知事后骑虎难下,只好一路装下去,这次亏得是五嫂点醒了臣,臣方才幡然悔悟。”

见他没有丝毫隐瞒,皇帝的面色这才好看一些,没好气道:“起来罢!”

夏侯潜赶紧爬起来,朝老爹讨好一笑:“您是知道儿子的,儿子平日里就爱胡闹,这回知道错了,一定痛改前非,绝不再犯!”

皇帝冷哼:“你这话,鬼都不信!朕问你,方才朕让你五兄认在皇后名下,你心里有什么想法?”

夏侯潜小心翼翼偷眼瞅他:“臣没什么想法。”

皇帝掀眉:“又不老实?”

夏侯潜赶紧道:“其实,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,臣觉得,五兄文武双全,上马能打仗,下马能办差,比臣能干百倍,最难得的是,他少时经历过磋磨,在外面也见过风雨,这一点与臣等其他兄弟都不一样,所以臣觉得,陛下若是立他为储,是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!”

皇帝不动声色:“噢?你就这么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?你出身比他好,从小的起点也比他高,妻子还是皇后娘家的人,立他为太子,你就真的服气?心里不会觉得不舒服?”

夏侯潜不敢因为皇帝平淡无奇的语气,就真的将这席对话当成闲话家常,要知道这里头字字句句,无不是诛心之论,皇帝固然是父,可也是君,一个回答不好,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

“术业有专攻,论治理江山百姓,臣不如五兄,也不如七兄,臣有自知之明。”

皇帝:“术业有专攻,朕怎么不知你有专长?你是擅长胡闹,还是擅长看春宫图?”

怎么连这个都知道?夏侯潜的冷汗当即就淌下来了:“臣,臣,臣……”

他灵光一闪:“臣最近正在看治河的著述,历朝历代,河患甚重,魏国境内河流众多,每逢夏秋之交,总会泛滥成灾,往后齐国若将魏国纳入版图,这些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,臣想为陛下分忧。”

说完他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,多么机智的回答啊,这下父亲肯定会很满意了罢?

“治河?”皇帝果然有点意外,“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思,这样说来,《水经注》四十卷,你想必也已经看完了?”

夏侯潜艰难道:“还,还没,只看了前面两卷?”

皇帝有些不满意:“怎么才两卷?”

夏侯潜:“臣是逐字逐句地研读,所以看得慢些……”

皇帝:“那朕就给你一个月,将《水经注》熟读,再将前朝谢与熙的《治河歌》背下来,一个月后,朕要考考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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