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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56)+番外

这一杯接一杯,众人陆续上前敬离别酒,徐澈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五杯,闻言连忙摆手苦笑:“你们就饶了我罢!这酒我喝过,入口绵软,后劲却大,你们也不希望我醉在半路上罢?”

有人玩笑道:“醉在半路也不错,花眠柳宿,岂不风流快哉!”

众人听了这话,便都哄笑起来,徐澈虽然也跟着笑,视线却时不时瞟向人群后面。

他这些年在大魏的人缘不错,送行的人也不少,他本身的身份不足道哉,来者要么冲着与他本人的交情,要么冲着徐澈的名气才情,这也算人走茶不凉了。

但他最希望出现的那个人,却迟迟没有出现。

其实早在林子里的那天,二人不欢而散时,他心里也已经有所预料。

并非无情,而是情不够深。

他们开始得太晚,而又结束得太早。

徐澈掩下心头微微怅然,准备上马,却听周瑞道:“春阳不妨再等等,兴许还有朋友没来呢?”

人群之中,知道徐澈与顾香生事情的人很少,周瑞算是一个。

听了他的话,徐澈摇摇头,怅然一笑。

“徐郎君,该启程了。”南平使臣提醒道。

徐澈颔首。

“等等————!”清亮而熟悉的喊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踏踏马蹄。

徐澈下意识回头,便见两名少女骑马自城门处飞驰而来。

其中一人身着浅黄色衣裳,衣袂飞扬,身姿窈窕,正是他久等而不至的人。

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在心头缓缓炸开,那一瞬间,徐澈感觉自己既像是喜悦,又像是释然,单是这样看着那少女朝自己越来越近,他已忘了一切,眼睛深深凝视,心里只想留住这美好的一刻。

“你们怎的那么心急,这才什么时辰呀,城内不能纵马疾驰,我们紧赶慢赶,好不容易才赶上的!”魏初的抱怨让徐澈回过神。

不忍让南平使臣背黑锅,徐澈拱手笑道:“早些启程,才能早些歇息,没想到你们会来!”

魏初笑嘻嘻:“美徐郎这一走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,自然要赶来多看几眼,大魏往后可就又少了一位美人了,多可惜呀!”

徐澈苦笑,没有计较魏初拿他的相貌来开玩笑。

南平使臣一行心有戚戚然,他们逗留的这几天,已经深刻体会到徐澈在京城女子心目中的魅力,正因为这样,他们才要挑在大清晨的时候悄悄走,不然等消息走漏出去,恐怕就不是眼前这种正常送别的景象了,到时不知天黑还能不能成行呢。

“好啦,十娘,不要欺负老实人啦!”顾香生接过她的话头,语调轻快道:“我们等到六合庄开门,打包了一些热菜,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,所以才来吃一步,虽说南平也有美味佳肴,可潭京的六合庄只此一家,就当是为你饯行了!”

徐澈看着少女清丽柔美的脸庞,平日也不算口舌笨拙的他,此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。

周瑞忍不住戳了戳他,见徐澈没有反应,只好代他接过顾香生手里的食盒,递给徐澈的仆从,又低声催促徐澈:“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,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!”

徐澈暗叹一声,他的确有许多话想说,但等真的看见她时,却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。

“谢谢你们,谢谢你,阿隐。”

他深深地看了顾香生一眼,仿佛要将对方容颜镌刻下来。“愿你以后平安喜乐,一生顺遂。”

即便最后伴你左右的那个人不是我。

“嗯。”顾香生眼底隐然有水光闪过,但很快,她扬起灿烂的笑脸,拢袖弯腰,郑重行了个拜礼:“此去山高水长,望君善自珍重!”

那一瞬间,徐澈几乎想伸出手,将她拉入怀中。

但最终,他什么也没做。

只是转身上马,对南平使臣道:“走罢。”

然而这头还没等所有人都上马,城门那边又传来一声大喊:“不准走,徐澈——!”

不同于方才魏初和顾香生的那一声喊,这下众人却是被惊到了。

周瑞甚至大惊失色地对南平使臣等人道:“快快!快走!”

然而已经来不及了,为首的少女鲜衣怒马,后面还跟着两三骑,朝他们这边飞驰而来,甚至由于速度太快,没来得及刹住,差点都要相互撞上。

“不准走!”同安公主高高扬起下巴,带着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。“徐澈,你要留下!”

顾吕两家的婚事前一阵曾经传得沸沸扬扬,谁也没法理解他们抽的是什么风,好端端突然就结了亲,伴随着这门亲事一起传出来的,还有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言,东林寺的事情也由此演绎出许多版本。

当徐澈从夏侯渝口中得知顾香生差点被牵扯其中,背后还少不了眼前这位同安公主的手笔时,任他脾气再好,估计也扯不出笑容。

“我奉陛下诏,离魏返平,不知公主又有何凭恃,让我留下?”

同安公主:“我可以现在就入宫,求阿爹让你尚主,大魏强国,南平小国,你若能当大魏驸马,还会想着要回南平么?”

徐澈冷冷道:“公主天之骄女,澈万万高攀不起,如今离别在即,我等立时就要启程,还请公主莫要拦阻,就此告辞!”

但同安公主骑着马横在他们前面,却不肯让出半步,甚至还放狠话:“你若敢离开京城一步,我就让沿途关卡都拦着你们,让沿途官驿都不敢接待你们!”

徐澈抿抿唇,与南平使臣对望一眼,接收到来自对方的同情目光,心里不由苦笑。

但这苦笑,却不是因为当真被公主难住,而是同安公主说的这些,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。

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公主,就算是太子,估计也没有这种权力,退一万步说,即便官驿不接待,难道他们就不能去住民间的客栈么?

也只有同安自小生于宫廷,不识人间疾苦,才会说出这样可笑的威胁来。

同安见徐澈没有说话,还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,便缓下神色,柔声道:“徐郎,随我回去好不好,我保证现在马上就入宫去向阿爹禀报!”

其实她已经打定了主意,就算皇帝不同意她嫁给徐澈也没关系,就像她那位小姑姑一样,即使成过亲,不同样可以在府邸里蓄养面首么?

以徐澈的身份,就算回国,顶多也就是个闲散宗室,但他在魏国,自己却可以给他十倍百倍于此的荣华富贵,她就不信徐澈会不动心!

周瑞皱眉:“九娘,别闹了!”

在场之中,只有他还算可以稍微说两句。

但同安公主看也没看他一眼,只盯着徐澈不放。

徐澈什么也没说,他的目光甚至都不落在同安身上,直接一夹马腹,绕过她,往前疾驰。

南平使臣团一行人连忙跟上。

同安公主愣了一下,气急败坏,还真就要追上去。

周瑞眼明手快,上前拉住她的缰绳:“九娘,陛下不会同意你将徐澈留下的,你这是将儿女私情置于国家大事上胡闹!”

“你让开!”同安公主怒道,奋力要抢回自己的缰绳。

周瑞:“你若真能回去征得陛下同意,就算他当真回了南平,你也可以让陛下强召他回来,但你若是未经陛下同意,现在就将人拦下,你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反应?!”

双颊被怒火都烧红了,同安不甘心地瞪着徐澈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,又狠狠瞪了周瑞一眼,将缰绳抢回来:“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声表哥,你就当真能像我兄长似的教训我了,我告诉你,你娘虽然是我姑母,但你姓周,不姓魏!”

她掉转马头就要回去,却忽然看见人群之中的顾香生,当下冷笑一声,驱马向前:“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,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”

顾香生淡淡道:“公主说笑了。”

她装作没听懂,压根就不作回应,同安公主一拳打在棉花上,心里憋闷得很,越发将没有留住徐澈的怒火转移到对方身上。

顾香生见她转身欲走,还来不及松一口气,冷不防对方蓦地回身,举起手中马鞭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这边抽过来!

顾香生当下一惊,反应极快地侧身闪开,但她毕竟还骑在马上,人能闪开,马却避闪不及,侧面仍旧被鞭尾扫中,当即就吃痛嘶鸣,蹬起前蹄,想要将背上的顾香生甩下去!

出来送行的人群里多半都没骑马,此时都被这一变故弄得不得不四散奔逃,场面一时混乱之极,幸而是在城外,若是在城内,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来。

同安公主一鞭之后抽身而出,也不急着回去,就在旁边隔岸观火,看顾香生被马匹折腾颠簸,几欲跌落下马,心里快意之极,巴不得对方就此摔下来,再被马蹄一脚踩断骨头!

但是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。

顾香生的骑射极好。

好到什么程度呢?

之前顾香生当着许多人的面,救下同样被受惊的马折腾的夏侯渝时,同安并不在场,那时候她已经入林打猎去了,所以也没有亲眼看见。

然而那是救人,而非自救,难度比现在还大。

当时那样危急的关头,顾香生也能够化险为夷,又如何会畏惧眼前区区困境?

她用力拉住缰绳,将马死死牵制住,无论它如何动作,自己都牢牢伏在马背上,绝不动摇分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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