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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香(76)+番外

这倒也并不因为思王的势力都在上次废太子中被清扫大半的缘故,而是魏国如今南方还在作战,如果当真像思王所说那样全力支持吴越对付齐国,那大魏也会变成两线作战,疲于奔命。

以大魏如今的国力,有能力支撑南北两条战线同时作战吗?

魏人能像齐人一样发疯吗?

假如这时候再来个旱灾水祸,大魏会不会就此国力衰落?

即使大家都没有说,但每个人心里无疑都有答案。

皇帝同样考虑到这些问题。

摆在眼前的,是机遇,同时也可能是灾难。

他没有先帝的杀伐果断,却比先帝更像一个皇帝,这种时候,就算后宫那位宋贤妃如何哭得梨花带雨来求见,他也能硬起心肠让人将其挡在外头。

让皇帝犹豫的是,他同样将这个能够消灭齐国的势力挡在了门外。

如果齐国跟回鹘作战只是个幌子,为的是蒙蔽魏、吴两国的判断……

这场仗的结果如何,现在还很难说。

就算全力出兵襄助吴越,但万一吴越是扶不起的阿斗,而齐人又过于凶悍,尤其是大魏如今还在南方作战,一旦两面受敌,就要倒大霉。

吃了败仗还是轻的,若是连国家都没了,以后到了九泉之下,他要以何者面目去见先皇,见列祖列宗?

吴越那么大一块国土,总不至于那么不济事,被人一打就散了罢?

窗外飘来桂花香气,永康帝的心情却很焦躁。

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他头也没回:“若还来禀报宋贤妃的事情,就不必开口了。”

想想宋贤妃的妍丽容貌和轻软娇俏的吴侬软语,永康帝的确有些不忍,但这一丝不忍与江山社稷比起来,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。

“陛下,不是宋贤妃,是思王。”陆青轻声道。

思王?

皇帝拧起眉毛。

这些日子,朝堂上,私底下,思王没少向他陈述大魏出兵襄助吴越的好处,就算是当初要废太子,遣走东宫所有师傅的时候,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儿子如此慷慨陈词过。

魏临到底在想什么?吴越跟齐国打仗,关他什么事,何以值得他如此牵挂,一反平日的低调柔弱?

许多事情堆在心头,如今连儿子都看不透,皇帝不由得愈发焦躁起来。

想及此,他断然道:“不见!”

……

思王跟陛下吵起来了。

思王被陛下训斥了。

思王坚持魏国要全力襄助吴越抵御齐国侵犯,却遭到陛下的训斥,这是不是说明陛下本身也是不愿意大兴兵戈的?

短短几日,各式各样的谣言从宫中流传出来,甚至还有思王即将再度被废黜的传言。

齐国疯了,难道思王也疯了不成?被废了太子还不知收敛,这是闹的哪一出?

就算大魏真的全力出兵帮吴越,也轮不到思王来带兵,他这样坚持己见,到底为了什么?

这种情况下,顾家还要与思王结亲,难道是好事不成?

许多人看着顾香生的眼神开始变了。

若说原先思王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,经此一事,只怕在皇帝心中的情分已经彻底消磨殆尽。

就连顾画生这个吕家妇,也借着回娘家的机会,特意见了顾香生两三回,为的就是看看对方担惊受怕的模样。

可惜让她失望了。

顾香生好端端的,别说没有半分憔悴,脸色比往昔甚至还红润了几分,可见日子过得很惬意。

跟自己嫁入吕家之后,面对苛刻的婆婆和饶舌的小姑子,完全天差地别。

“现在外面都在说思王,也说咱们顾家,都说四娘不知幸或不幸,才摊上这么一门亲事。”顾画生心有不甘,绘声绘色地在焦太夫人面前说起来。

“那依你看,要如何是好?”焦太夫人的眼睛斜过来,“天家订下的亲事,还有我们反悔的余地?”

顾画生蹙眉,好似真为顾香生,为顾家担心:“孙女也是顾家女,只担心顾家将来受四娘连累,听说顾家给四娘准备了不少嫁妆,若是太过招摇,日后难免会受人把柄……”

焦太夫人哂笑:“十箱嫁妆和八箱嫁妆有何区别?就算咱们家只出一箱嫁妆,难道将来别人就会觉得四娘不是咱们家的女儿了?”

她本以为二娘嫁过去之后会有所长进,现在看来还是寸步不前,早知道当初就该还让她在尼姑庵里青灯古佛。

“二娘,你有如今的日子,已经是我网开一面的缘故,往后在吕家,你要想着如何侍奉公婆,与小姑相处,娘家的事情,就不必你多操心了。”焦太夫人淡淡道。

顾画生还记得小时候,许氏刚生了顾香生,祖母将她与大姐姐喊过去,揽着她们,让她们不要害怕,以后就算有了妹妹,她们也还是顾家金贵的小娘子,是有祖母和爹娘疼爱的。

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,早已物是人非,本来应该最不受宠的顾香生得了一桩好姻缘,她却嫁入该死的吕家。

顾画生攥紧了手里的帕子,心头转过万般不甘,最终还是咬着牙乖顺答应。

若说在吕家学到了什么,那就是从前冲动易怒的顾画生,如今也学会了一点忍耐,一点察言观色。

人都是会成长的。

顾香生不知道顾画生都嫁为人妇了,还不死心想在焦太夫人面前搬弄是非,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,如今的顾画生已经是吕家妇,若是行差踏错,第一个要收拾她的就是吕家,吕夫人和吕家小娘子不是好相与的人物,跟顾画生作了婆媳和姑嫂,正应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。

今日日头正好,秋高气爽,阳光从窗棂透进来,暖洋洋的,让人禁不住就想眯上眼。

她正有些神智迷糊,外头就有人来报,说是思王那边派了人过来,希望顾四娘子能过去见一见。

自打槐花煎饼之后,魏临三不五时送些东西过来,已然成了惯例,这段时间忽然次数骤减,顾香生送了几回信都没见魏临那边有回音,便知道传言未必不可信,魏临在宫里的处境可能真的不太顺利。

然而今日他却忽然遣人来拜见,而且希望顾香生亲自过去。

这还是头一遭。

顾香生闻言就是一愣:“对方要见我,可有说是何事?”

负责传话的是个后院负责洒扫的小婢女,闻言便摇摇头:“他还戴了个笠帽,瞧不清长什么样。”

这话听上去殊为可疑,诗情便道:“先让婢子过去瞧瞧。”

顾香生想了想:“算了,我亲自过去一趟。左右是在顾家,不会有什么事的。”

后门外头的确站着两个人,为首的身材颀长,虽然戴着斗笠,穿着粗布青衣,却没有半点仆役的味道。

扮起仆人也不像仆人,顾香生又不是没见过魏临,怎么可能连眼前这人的身形也认不出来。

饶是如此,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。

之前还是流言蜚语的主角,怎么转眼就偷偷出了宫,还跑到这里来?

似乎感觉到她的迟疑,那人抬起头,被压得极低的斗笠之下,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。

碧霄没有主人的那份镇定,差点惊呼出声,忙捂住嘴巴。

“听说近郊开了早梅,你还没去看过罢?”面对怔愣的顾香生,难得促狭地,魏临朝她挤挤眼。

顾香生深吸口气,忽然觉得这人哪里有旁人口中半点的温吞儒雅,行事分明胆大包天。

他打扮成这样出宫,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卫,宫里想必是不知情的。

“好。”人都出来了,难道她还能赶他回去不成?

只能无奈地任他牵着鼻子走。

侍卫能够只身跟着魏临出来,身手必然是极好的,不过顾香生还是多带了几个人。

为了避人耳目,两人没骑马,而是乘马车,她与魏临一辆,下人们一辆,赶车的是魏临那个侍卫。

顾香生有许多话要问,又不知从何问起,只能等魏临先开口。

却见魏临上了马车之后,笑容为之一敛,整个人都沉寂下来。

“你前阵子,是不是在杜康酒肆与人辩论了?”

顾香生点点头,想想他在宫中的处境,不由有些担心:“我给你添麻烦了?”

魏临叹了口气。

顾香生的心提起来。

两人四目相对,魏临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。

顾香生:“……”

魏临:“逗你玩的。”

顾香生一头黑线,往日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:“你根本就是看我紧张的样子很好玩罢?”

被人戳穿心思,前太子殿下笑吟吟,毫无愧疚之意:“被你发现了啊。”

顾香生抽了抽嘴角,别人知道思王背地里是这副模样吗?满朝文武知道吗?说他软弱的皇帝陛下知道吗?

魏临捉弄够了,才翘着嘴角道:“你根本没给我添麻烦,父皇听说是杨贤等人先在背后非议你父亲之后,也说你有孝行,若无意外,明年春闱,杨贤是不用指望上榜了。”

只要皇帝下了结论,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说顾香生当众与士人辩论不好。

从前大家都道顾四娘子只识骑射,不同文墨,别说经史子集了,连诗赋都不会作。

但现在,“不通文墨”的顾四娘子却能说得满堂士子哑口无言,虽然她的话不可能被皇帝采纳,但那番话也由此传了出去,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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