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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色(175)+番外

陈素一个武将,好端端被调去当什么光禄大夫,个中缘由不言自明。

他被调任不久,就奉命南下,据说是去巡查闽越,南越等地,勘测地形,以备帝询。

这下子,就算不是久谙宦海的人也能看出来了,他完完全全被打发排挤在权力中枢之外了。

随着陈素被调任,弹劾的事情渐渐平息下来,太子的伤势见好,长公主入朝议政的事情也就没人提起了。

孟行等人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,又听说太子不日便可正式听政监国,都十分高兴。

“孟公今日兴致不减啊,不如到寒舍去喝两杯?”一行人从太子那里出来,熊康便笑着邀请道。

孟行摆摆手:“不成了,最近戒酒了,该喝茶了!下午周光禄卿请喝茶,你去不去?”

熊康:“自然是要去的,早就听说周公府上的茶与别的地方不同呢,我倒是沾了孟公的光了!”

周允呵呵一笑:“舒忧过誉了,哪来的与众不同,单论茶,长公主那里的茶必然比我的要好上许多!”

熊康话锋一转,“听说这几日长公主身体不适,我们是不是也要让内侍代为问候一声?”

孟行:“公主毕竟是内宫女眷,而我等是外臣,男女有别,内外有别,此风不宜助长。太子没说,想必公主没有什么大碍。”

熊康:“我是怕公主因为弹劾之事抑郁成疾,那倒成了我们的罪过了。”

孟行不悦道:“此番弹劾是为了维护朝纲,周清目无尊上,陈素恣意妄为,都已经得到了惩治,我等与公主素无嫌隙,为公不为私,何罪之有!”

熊康有意无意地看了房羽一眼,笑道:“孟公所言甚是,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,我等拜服!”

他们说这一番话的时候,似周允宋谐这般,都面带笑容,却没有掺合,宋谐这段时间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,绝不会把自己牵扯进无谓的麻烦里头,至于其他人,事不关己,或资历不够,也都没有多嘴多舌,像赵廉,原是准备说话的,却被房羽按住了。

赵廉特意走慢两步,等众人走远,这才道:“房廷尉,方才何以拦我?”

房羽:“你资历尚浅,说了也只会凑个没趣,何必开这个口?”

赵廉:“子望之事,我没能帮上忙,心中已然不安,若是还不能为公主说上两句,那就愧为人臣了!且不说公主在宫变中立下的功劳,单是她在理政上的能力,又如何没有资格入朝议政了?”

为了这件事,先前赞成与反对的两帮人马没少上演口水战,赵廉也是老调重弹,只不过现在陈素外调,明摆着是刘桢主动退让,支持刘桢的人也不好因此再争吵下去,但心里肯定还是忿忿不平的。

房羽跟着刘桢的时间更长,对她也更为了解一些:“道不同,不相为谋,与他们有何可说的?我看他们也高兴得太早了,长公主原本可能还不是很想入朝议政,被他们这一逼一闹,倒好像怕了他们似的。”

他哂笑一声:“你就等着罢,迄今为止,凡事只有长公主想不想做的,没有她做不做得成的!”

☆、第104章

日光正盛,照理说外头有些晒,不过在郁郁葱葱的枝叶掩映下,这里反倒成了一块能够遮蔽阳光的避暑之地。

甘泉宫修好之后,这还是刘远第一次来,头顶上开满了紫薇花,一簇一簇的紫色,洇染出深深浅浅的景致,微风拂来,枝头轻轻摇曳,还有几许花瓣落在底下人的衣裳上,衬着起起伏伏的远山,颇有一番“花落家童未扫,莺啼山客犹眠”的意境,虽然这并不是在田园,而是当今天底下最宏伟的宫殿里。

不远处荷花池中,田田荷叶铺连在水面上,拥簇着一朵两朵的粉白,显出几分独属夏天的巧致与可爱。

刘远半躺在卧榻上,眼皮微微耷拉着,左右有人打扇,而他看着落在荷叶上的蜻蜓,似乎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上面,又似乎在闭目养神。

远远地,有人走过来。

“公主!”左右宫女看见来人,连忙停下动作行礼。

刘桢微微颔首,将其中一名宫女手里的团扇接过来,亲手给刘远打扇。

自从宫变之后,周药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帝身边,彻彻底底地消失了,知道的不敢说,不知道的也不会多嘴,刘远现在身边全都用起了宫女,连奏表也是刘桢亲自筛选出来给他念的。

“阿父今日感觉如何,可有哪里不适的,听说你昨日不肯喝药,把太医都愁怀了,阿父想要早日康复起来,就不能把药落下了。”

刘远微微睁开眼睛,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,显然这席话已经听女儿念叨过无数遍了,不过刘桢没有住嘴的打算,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,更不可能出声打断,只能伸出颤巍巍的手,示意自己要写字。

换作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皇帝的人,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双鬓白了大半的人,会是曾经叱咤风云,连西楚霸王也成为其手下败将的胜利者。

刘桢心领神会,连忙伸出手,就见刘远在她手心上写了个薪字。

她一见便懂了,这是刘远父亲,刘桢祖父的名讳,刘远是在询问刘薪的近况。

安正会去找刘薪,事后想想,其实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。

刘远自小便不得刘薪的喜爱,纵然后来当了皇帝,也并没有一跃成为刘薪最喜爱的儿子,在刘桢那位祖父心中,想的多半是靠着皇帝儿子的权势,给自己和长子谋些福利。由始至终,刘远这一房在刘薪心目中,也许根本就不算是刘家人。

但是刘薪后来当然失望了,刘远不仅不肯封他为太上皇,连个县侯都不肯给刘驰,仅仅是给了自己老爹一个安乐王的虚名,打发他到乡下去养老。

刘薪心里头肯定为此恼怒不已,只可惜势单力薄,无可奈何,只能日日在家中咒骂儿子,这个时候安正出现了,告诉刘薪,如果刘桐登基,那么刘薪就是皇帝的亲祖父,不仅可以封为太上皇,还能荫及刘驰他们,将种种美好许诺一股脑送给刘薪。

刘薪被捧得飘飘然,就答应了安正的要求:在事成之后帮他们正名,告诉天下人,这不是谋朝篡位,而是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。

更何况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刘薪亲自出马,他只要事后付出少许,就能收获没能从刘远那里得不到的好处。

只是刘薪没有料到,安正也失败了,宫变的事情传到向乡,刘薪立马就慌了,他害怕被刘远追究责任,更害怕刘远不顾父子情面要整治他。于是刘薪连夜跑出家门,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,慌不择路之下,一头栽进池塘里,尸体直到第三天,才因为浮出水面,而被人打捞起来。

这也算是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了。

刘薪一死,刘远自然不必再有顾忌,刘家其余的人,除了一个远嫁长沙的刘姝之外,全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,别说还妄想有爵位或者当官了,能侥幸留得一条命在,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。

现在刘远询问起刘薪的情况,当然不是为了问刘薪死了没有,而是问他的后事是如何办的。

刘桢道:“我与阿兄商量了一下,以县侯的规格下葬的,就葬在当地,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亲大父,给他留点体面,也是给刘家留点体面。”

刘远沉默半晌,眨了一下眼睛,表示同意刘桢的话。

他心中恨极了刘薪,若说安正于他还有一点旧情在,那么刘薪就比安正还不如。现在刘薪一死了之,也算歪打正着,免得自己再去想办法收拾他。

刘桢知道,虽说刘薪的死是自食其果,但是在后世史书上,肯定会凭空生出无数揣测,说不定还会将此事列为疑案,作皇帝弑父的种种猜想,人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,尤其是历史人物,身后更是被点评得面目全非,纵然是九五之尊,也难以逃过这种命运。

她不想让刘远的心情沉浸在这种事上太长时间,不管怎么说,没有谁会听说自己老爹死了,还开开心心,兴高采烈的,即使是刘薪这种人。

“阿父,子望已经出京了,我让他去寻一种叫木绵的种子,这种树木开花之后,花蕊里有棉絮,可以填充被褥和衣物,届时若能在南方广泛种植,便可在寒冬之际活人无数,如果运气好的话,说不定他还能顺便找到棉花的种子,那可就更比木绵强上百倍了……”

刘桢娓娓道来,成功地将刘远的心神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。

“阿兄昨日也来看过你了罢,他的伤势现在好多了,很快就能理政了,小鱼现在一天比一天长高了,嘴巴也越来越能说,真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,我看过不了多久,就连我都要说不过他了……”

刘远听她在耳边说着话,虽然嘴角无法扯动,眼底却浮现起微微的笑意。

动了动手指,他写了一个字。

昏。

昏,其实就是婚。

刘桢的表情一滞,然后轻声道:“如今赵俭要守孝,阿婉还得两年后才能成婚,只要我在这两年内成婚,就不算耽误她了。”

刘远又写了个“人”字。

刘桢顿了顿:“没有,我还没想好。”

她知道郭家在父亲心里就像是一根刺,所以能不提就不提。

刘远的眼睛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半睁半闭着了,他撑起眼皮,看着这个自己最钟爱的女儿,像是有许多话要说,可是完全没法说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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