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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色(82)+番外

当刘桢将自己定下来的地点拿去呈给刘远时,后者难掩吃惊的神色。

要知道,就在一天之前,他与宋谐他们一起商议暂时离开咸阳,迁往新都的事情,最后商议的结果,宋谐他们也一致认为宛县是最好的选择。

刘桢的表现再一次让他惊讶。

老实说,刘远一点都不想再搬家了。

数数他从起事到现在,先是从阳翟搬到了邾县,后来又从邾县搬到咸阳,结果现在,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咸阳先打下来,现在居然又要搬,早知道如此,当初他干嘛还要辛辛苦苦抢在别人前头跑去占领咸阳?

但是仔细想想,刘远现在已经坐拥三郡了,而且地理位置都还不错,如果项羽脑袋没有坏掉的话,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再占据咸阳以东这一大片关中沃土的,他必然要找个人来牵制刘远,想来想去,之前被刘远贿赂因而退兵的诸侯都不合适,那么就剩下一个跟刘远毫无瓜葛,甚至还有点仇怨的前秦大将章邯了。

章邯投降项羽之后,项羽既往不咎,还将他带在身边,引以为臂膀,现在更把关中这一片土地封给他,可谓恩隆德重了,如果没有意外,章邯当然会对项羽感激涕零,尽心尽力。

项羽这一招,将刘远所有计划都打乱了,刘远气得暴跳如雷,但又无可奈何,因为之前楚帝的话是:谁先到咸阳,咸阳就是谁的。这句话其实有漏洞,楚帝所说的,并没有包括关中那些土地,如果刘远执意不肯让出关中,那他就会被天下诸侯敌视和忌恨——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鼾睡,谁都不会坐视自己身边多一个势力过于庞大的邻居。

所以如果刘远不想被困咸阳包了饺子,那他就得另觅新都。

“这是你自己想的,还是有人和你说的?”刘远看着刘桢指出的位置问道。

“如果我说是大兄帮我想的,阿父信吗?”刘桢笑嘻嘻反问。

“自然不信。”刘远面不改色,“我知道你想为你大兄求情,不过他这次犯下的错太大了,是该得到一个教训,若是不然,迟早要闯出更大的祸事。”

“可是大兄对阿父一片赤诚,只是性格粗疏,才偶尔会犯错,他现在已经比从前长进许多了!”刘桢厚着老脸,扯着老爹的袖子撒娇。

若是换成儿子作此小儿女痴态,刘远估计一巴掌就扇过去了,但是对女儿他还是很宽容的,只是轻轻一拍刘桢的脑袋:“好了,你就不要总帮他说话了,为父知道你们兄妹情深,他这般年纪,正是该多加历练的时候,去你三叔那里,对他有益无害,他既然想要当将军,就该好好磨一磨在战场上的能耐。快和为父说说你怎么会想到把王都迁到宛县的?”

刘桢心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不让你们父子俩感情日渐疏远么,不过刘远不想多说,她也不好再纠缠下去,只能转而说起自己之前把地点选在宛县的原因。

刘远听着她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理由,其中竟有大半与宋谐等人所说的一致,不由又是欣慰又是惋惜,惋惜的缘故自不必说了,假使刘桢现在不是女子,而是男儿,刘远也不必因为刘楠和刘槿而屡屡头疼恼怒了。

待刘桢说完,他便笑道:“其实在你之前,我与宋先生他们也已定下了,要迁往宛县的事情。”

刘桢很兴奋,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啊,说明她的功课没有白做。

还没兴奋完,她就听见刘远道:“阿桢,往后我与宋先生他们议事,你就在一旁听罢。”

从前刘桢也经常在刘远与其他人议事的时候偷溜进去旁听,不过那都是不问而入,纵然刘远默许,却没有经过正式承认的,但是今天,刘远却亲自开口,允许刘桢旁听,这说明往后老爹在和别人谈论正事的时候,她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边,不用再当“黑户”了。

“阿父真是太好了!”刘桢满脸狗腿,丝毫不吝于献上赞美之辞。

刘远调侃道:“若是让你去当谀臣,只怕这世上就没有昏君了!”

言下之意,是说刘桢拍马屁的功力太差。

刘桢反驳:“我明明是诤臣能臣,怎么会是谀臣呢!”

刘远喷笑:“好好,你是诤臣!诤臣今日可愿赏脸与我一道用饭?”

刘桢有模有样行了一礼:“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!”

刘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,连日来的坏心情总算纾解了一些。

刘桢趁着他心情好,又多问了几句:“阿父,若章邯占了关中,我们岂不是要将咸阳拱手相让?”

刘远冷笑:“他若是有本事,就来抢!他带着二十万秦军出关,最后却被项羽坑杀,他在秦人心目中的地位,只怕无异于仇人,如今他重回关中旧地,兵马粮草必要重新筹备,此时立足未稳,何敢强占咸阳!”

刘桢很奇怪:“项羽厌恶秦人是出了名的,章邯又是前秦大将,难道他便放心任章邯坐拥关中?”

刘远不介意趁机教教女儿,“不放心又能如何?如今他虽为诸侯之首,可毕竟不是发号施令的天子,诸侯不喜章邯,此时章邯自知,项羽当然也知,但他有心取楚帝而代之,正需要章邯替他镇守关中,辖制诸侯,所以才要厚赏章邯,将他封在这里。”

刘桢听到这番话,自然震动不小。

在她的印象里,项羽一直是个粗莽的武夫,不擅计谋,缺少城府,又很自大,所以历史上才会成为明明一开始拥有优势,最后却沦为失败者的反面教材。

但是现在看来,纵然项羽有许多缺点,但他能够成为西楚霸王,统御诸侯,也不是一点能耐都没有的。跟刘远一样,项羽今时今日的地位,没有运气是得不来的,如果他叔叔项梁没死,如果他在巨鹿之战里落败了,今日可能就换了另外一番局面,但往往运气不能决定一切,起码也要有相当的实力。

这个认知提醒了刘桢:不要因为一些固有的印象而看轻项羽乃至任何人,他们往往会出乎你的意料。

刘桢谦虚受教,又道:“那阿父要如何处置咸阳,应对此事?”

刘远叹了口气,颇为头疼:“咸阳的珍宝已被我分送诸侯,如今只余几座宫殿,形同虚设,对章邯的吸引力并不是很大,但如果不留人在这里守着也是不行的。”

换言之,刘远不愿把咸阳白白送给章邯,又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的兵力,毕竟咸阳孤悬外面,一旦受到攻击,豫地那边远水救不了近火,很容易就会沦陷。

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。

昔日拼命抢下来的咸阳,如今却成了鸡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

在刘远对刘桢说了这番话的几日之后,他就派出使者,分别去见楚帝项羽和章邯,对前者的旨意表示恭敬接受,对后者的即将到来,也表现出很大程度的欢迎,并且还对章邯说,自己已经选好新都了,即将在两个月之内从咸阳迁过去,希望章邯到时候能借出关中的道路让他通过。

刘远如此痛快的表态,让章邯对他的好感度大大增加。

要知道刘远这可不是第一次把自己到嘴的肉让出来了,上次是颍川郡,白白拱手送了英布,这次又是关中,刘远已经是咸阳之主,他本来可以一口气把关中也圈下来的,可他却没有那么做,怕树大招风,被诸侯忌恨也好,怕自己兵力不足无法维持也罢。

总而言之,章邯很感谢刘远的合作,他本是秦臣出身,诸侯里对他有意见的不在少数,忽然碰到一个这么讲义气的哥们,章邯难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。

他当即就拍胸脯给刘远回信,说你尽管放心,既然你如此爽快,我也不是小气之人,在你搬迁完之前,关中道路尽可为其所用。

经过这一次的事情,两人的交情反倒逐渐亲密起来,共同的利益加上性情还算相投,刘远在举家迁往宛县的时候,甚至还亲自到章邯那里作客,当时他只带了一小队侍卫,充分表现出对章邯人品的信任,章邯一看就更高兴了,两人推杯换盏,足足喝了两天两夜,还斩鸡头烧黄纸拜了兄弟,喔,说得文雅一点,就是歃血为盟。

刘桢总觉得老爹不是一个会被项羽连坑两回还默不作声的受气包,果不其然,刘远从章邯那里回来之后,两人还不时有使者书信往来,不久之后,刘桢就听说,老爹给项羽狠狠地上了一回眼药。

章邯能得封关中,当然是项羽的功劳,但项羽和章邯之间还有一段旧怨。

当年项羽的叔叔项梁带兵攻打彭城,就是死在章邯手里了。

如此杀叔之仇,项羽不记仇,简直不科学!

不管如何,有这段往事在,刘远不好好利用一下,简直愧对祖宗。

他也没有傻到直接去跟章邯说项羽的坏话,而是以好兄弟的立场,对他语重心长道:诸侯因为你是秦人的关系,都不太待见你,不过没关系,只要你好好经营关中这块地盘,他们迟早也不敢小看你的!

章邯当然对哥们的好意表示感激,这个时候,被章邯引以为心腹的司马欣就出场了,他接上刘远的话,对章邯道:项羽此人居心叵测,他分明是要用你来牵制诸侯,别忘了你还杀过他叔叔的,以项羽那么记仇的性格,他肯定还对你怀恨在心,只是目前想要利用你,不得不先给你一些好处,此人意在天下,将来说不定还会杀了楚帝自立,主公你最好不要与他过于亲近了,免得祸及己身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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