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撩火(109)

当时她正在办公室,听见手里提示音,点进去看,是个短视频。

她看着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,心想这估计就是那串钥匙的主人。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,只能看见那个男人在沙发上坐下,就没了。她上了电脑,通过电脑云盘系统,看家里的实时情况。

办公室里不光她一个人,还有李老师。

李老师看她在看家里的录像,没忍住说:“我就说吧,家里有点钱的,或者家里有小孩子的,就得装摄像头。现在的人心坏透了,你看着表面上好的,实际上私底下不知道会是怎么样。这保姆在你家做的年头不短了,瞧瞧这干的叫什么事。”

视频正放着王建设坐在桌前喝酒,桌上摆了七八个菜,马春梅还在厨房里炒菜。

哪怕是平时就杜俏和秦磊两个人吃饭,一顿也吃不了七八个菜。

“哎哟我的天,这是来你家过节了。”

“阿姨对甜甜不错,就一点菜,吃了就吃了吧。”其实杜俏心里也不舒服,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
不舒服的不是马春梅带个男人回来,给他大鱼大肉做菜,拿了秦磊的酒给他喝,而是她这种带个陌生人来到家里的行为。

她把电脑关上了,看得出她不高兴,李老师也不说话了,借口要准备教案回到自己办公桌前。

杜俏坐了一会儿,出了办公室,给秦磊打电话。

“马阿姨带了个男人回来,好像是她丈夫。云盘的账号密码你也有,去看看。”

电话那边,秦磊安静了会儿,说:“我这会儿在开会,等会儿说。”

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,秦磊来电话了。

“马姨在咱家一直干得不错,对甜甜也尽心,可能是丈夫从老家过来了,没地方吃饭。”

“这不是第一次了,有难处可以明说,可怎么问她,她都不说,我不是介意她吃喝家里的东西,既然放在家里,就是给人吃的,我就是不喜欢她随便带人回来的行为。”

“好,等我回去了,我跟她说说,让她以后注意点,你也别生气。”

“嗯。”

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的样子,杜俏上完今天最后一趟课,正打算回家,突然手机被人打响了。

“你是杜俏女士吗?认识马春梅吗?”

*

“我们是在火车站发现两人的,当时那个男的醉得不省人事,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浓烈的农药味儿,就有人报警了……”

“农药?”

“警察去了后,她自己说的,说是喝了百草枯,她不光给她丈夫王建设喝了,自己也喝了。说不想活了,也不想连累任何人,连累孩子,索性一起去死,我们就赶紧给她送去了医院。”

“农药如果发现的及时,洗洗胃,应该就没事了吧。”杜俏问。

却发现秦磊的表情很严肃,警察的表情也怪怪的。

“这个药没救。唉,真是想不开……”

到了病房,警察没进去,秦磊和杜俏进去了。

病床上,马春梅插着氧气管,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,安静无声。

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,她睁开眼,看见是秦磊和杜俏,笑了笑,把氧气罩取下。

“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
“马姨……”

在来的路上,秦磊已经给她解释了什么是百草枯。

百草枯就是一种烈性除草剂,广泛用于农村的农田除草。

根据统计,农村的自杀身亡者,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喝农药。而农药更是随处可见的东西,很多农村夫妻经常会两口子吵架,男人或者女人一气之下喝农药,以为还能救,但去了医院发现是百草枯,医生只能遗憾说救不了。

喝了百草枯的,不会当时就死,是一个慢慢等待死亡的过程。它的药性会让人的肺部慢慢纤维化,等于到了后期,人是活生生被憋死的。

极其残忍!

所以前两年就被国家明令禁止生产出售。

“那瓶药,我买了很久了,一直放在行李包里,用胶带紧紧缠着。上一次我就想给他喝,我忍下了,我跑了,谁知他又缠了上来。他留在这世上就是害人,害了我一辈子,又去害两个孩子,与其这样,不如我跟他一起死,死了就不害人了……”

“今天叫秦磊来,是因为我有件事想说,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好久了,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,我打算是不说的,但我现在快死了,想想,还是说了吧……”

第79章

79

因为马春梅表示, 这件事只能告诉秦磊一个人,所以杜俏只能离开病房。

刚好她心里十分不舒服, 也不想留在这里。

“怎么就成这样了?如果我看视频看得再仔细一点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?我没有想到她会喝农药……”

朱宁娜叹了口气,拍了拍她肩膀:“好了,这事跟你无关。”

因为马春梅这事牵扯到刑事案件, 杜俏和秦磊也不懂这些,就把朱宁娜找了过来。虽然她现在怀着孕,什么也干不了, 但可以咨询一下关于刑法上的事情。

“他们说那个药会让人慢慢窒息而死,我心里很不舒服。”

“唉,百草枯是这样, 让你死亡中慢慢后悔,但后悔也晚了。”

“她就是不愿意说,如果说出来,说不定我们也能帮忙想想办法。这样一个男人, 可以离婚啊, 为什么要死呢?”

“她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年纪、甚至是观念, 都不一样, 我们不能以己度人的。”朱宁娜拉着杜俏往外走,到了一个空旷的走廊才停下, 有风从窗外拂进, 总算让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感觉轻了些。

“你知道吗, 我在所有官司里,最讨厌打的就是离婚官司,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。我们每年都有法律援助的任务,而其中有一大部分案件,都是和离婚和家庭有关。我很厌恶,但我还是没有拒绝,近乎自虐去帮人处理这种官司。”

“现今这个社会,说是男女平等,实际上女人还是处于弱势中。社会还不够发达,理念不够先进,所以举凡碰到家庭问题,离婚问题,这是一个从上到下都和稀泥的社会。人们笃信清官难断家务事,笃信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,所以都是以劝和为主。哪怕这个家庭已经发生了家暴,已经威胁到女人的人身安全。

“我曾经有一个当事人,离婚离了十几年没有离掉,跟这位马阿姨的案子很相似。那个男人打她,喝醉了就打,找过居委会,找过妇联,没用。有人去找,这男人就忏悔就认错,等人走了,继续照打不误。不光打女人,还打孩子,也报过警,类似以上的解决方式。

“她也想过离婚,离了很多次,离不掉。男人不愿意,家人、亲戚、邻居、甚至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告诉她,你们还有孩子,离了婚孩子怎么办,你怎么办。所以每次都是被打得受不了了,闹一段时间,想离婚,被劝,轮番上阵。累了,不闹了,过几天安静日子,重复以上的过程。

“一直到孩子大了,上完大学工作了,可能觉得没什么牵挂了,男人有一次又打她,她半夜用刀把这个男人杀了。最后她被判了死刑,法律判定她的行为是故意杀人,不是自卫行为。因为当时这个男人没有殴打她,这个男人只是打了她一顿后,喝了酒睡着了,这种时候男人是没有侵犯威胁的,可她却拿刀杀了人,就算故意杀人。

“法律把她受过的近几十年的折磨,通通都给忽略了,可法律这么做没错,作为维护社会的稳定和谐,司法就该是冰冷无情的,案子有千种,人有千千万,必须有一套相对完善的司法条例去制约。可作为旁观者,甚至当事人,终究意难平。”

朱宁娜沉沉地叹了口气,杜俏很少见到她这样。

“类似这种案子,我碰过很多很多,会造成事后无可挽回的结果,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触发要素。我甚至没办法去谴责任何人,只能保持沉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