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蛮荒记(蛮荒三部曲之二)(110)

蛇姥怔怔环顾,小脸晕红,悲喜交集,似是颇为动心,半响才长长地嘘了口气,挑眉道:“好!不过你须先将我经脉解开,再将伏羲转世的伤治好了……”

青帝森然截口道:“你当我是六岁小儿么?将你放了,再替拓拔小子疗伤,好让你们联手来对付我?”

雨师薇“呸”了一声,道:“枉你堂堂青帝,想不到竟是小肚鸡肠!你当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出尔反尔么?我羞也替你羞死啦!”

蛇姥咯咯大笑道:“小丫头,这也不能怪他,他的本事如此之差,还及不上姥姥一半呢!心虚了,胆气自然壮不起来啦!”

二女一唱一和,极尽揶揄挖苦之能事,就连白龙鹿也跟着点头长嘶,大为赞赏。

青帝哼了一声,脸上怒色一闪而过,若换了平时,以他狂妄自负的性子,又哪能受得这等刺激?但此刻关系回光诀与自己重生之事,不敢有丝毫大意。当下冷冷道:“妖女,你若执意不识好歹,那也由你。我先杀了这小子,再拿你的躯壳为寄体,只要吞并了你的元神,自然也能认出这些蛇文古字出来!”

蛇姥心中大凛,这老匹夫性情孤高狠辣,言出必行,她倒不是怕死,尤其此刻知道高九横已坐化白骨,更觉生无可恋,却担心他一怒之下,当真杀了拓拔野。蛇族好不容易才盼来伏羲、女娲转世,若因自己的缘故,影响蛇族复兴大业,就算死了也难甘心!

青帝忽然冷笑一声,淡淡道:“六位朋友偷听了这么久,还嫌不够么?”

话音未落,只听“嗷呜”一声怒吼,红光闪耀,气浪如潮,一条巨大的黑红色角蟒从甬洞飞冲而入,巨尾狂飙横扫,朝着青帝当头撞去,赫然正是朱卷神蛇!

与此同时,两侧人影闪烁,贴着腔壁飞也似的冲向拓拔野与蛇姥。

青帝头也不回,右臂绚光鼓舞,陡然冲卷为十余丈长的碧火金光刀,“轰”的一声爆响,朱卷神蛇凄声狂吼,鲜血怒喷,竟被气刀霍然斩成两段!

刀芒余势未衰,如霓虹横舞,惨叫迭起,五个人影纷纷飞撞在腔壁上,血肉飞溅,转瞬便没了声息。

只有一人鬼魅似的低伏高蹿,堪堪从刀芒下穿过,直冲向拓拔野,但距离犹有三丈时,仍被反弹的气浪当胸扫中,闷哼一声,翻身飞跌,“哇”地喷出一大口鲜血。

“晨潇大哥!”雨师薇失声惊呼,那人斜眉入鬓,英秀挺拔,右手紧紧握着一柄黑木长刀,脖子上缠着一条雪白的紫目螣蛇,正是当年在朝阳谷中,曾带她四处玩耍的晨潇!

青帝一怔,哈哈大笑道:“妙极,妙极!适才是佳偶重逢,现在是母子相认。妖女,老天爷待你倒果真不薄!”

拓拔野心下一沉,蛇姥花容更是惨白如雪。

晨潇躺在血泊之中,怔怔地凝视着她,热泪倏然滑过脸庞,低声道:“娘!你……你真是我娘!”数十年来寄人篱下,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,知道母亲尚在人世,心潮汹涌,悲喜如狂,一时竟忘记了浑身的剧痛。

当年高九横从极渊救出晨潇兄妹后,将他们托付给无晵国主朱沉如,朱沉如兵败国亡,便将他们分别放入两个竹盆,漂流玄水,听天由命。他被黑帝捡到,交由天吴代为照料,十余年间,饱受世态炎凉,唯与龙女情同兄妹,惺惺相惜。

那日和雨师妾重逢北海,晨潇心中喜悦不胜,决意助她扳倒烛龙,因此率领肃慎族人一路相随。

平丘激战之后,天吴大获全胜,拓拔野等人身负重伤,眼见不能力敌,他便假意与众人蛇裔蛮人一齐退散,而后悄悄地领着几个肃慎勇士,骑乘朱卷玄蛇返回极渊,想要趁敌人不备,救出龙女、拓拔野。

不想拓拔野诱使天吴等水妖解开鲲鱼封印,惊涛骇浪,局势大乱,他为了追救龙女,也被吞入鲲鱼肚中。朱卷玄蛇闻着了蛇姥气息,晨潇领着五名勇士追寻而来,无意中竟得悉了自己身世。于是便有了方才这一幕。

蛇姥亦想不到竟会在这鲲鱼腹里接连邂逅父子二人,偏偏一个阴阳永隔,另一个又生死一线!数十年埋藏累积的柔情如洪水决堤,霎时间冲垮了她的心门,张开嘴,想要呼唤他的名字,喉咙却被痛楚、悔恨、温柔、爱怜、酸楚五味哽住了,泪水滚滚而出。

青帝左手凌空一探,将晨潇悬在半空,淡然道:“朱卷仙子,不知在你眼里,回光诀与亲生儿子,究竟哪一个更加重要?”

螣蛇、紫鳞细蛇一齐咝咝狂叫,断为两截的朱卷神蛇怒吼着反弹冲起,再度向青帝扑去,被他右手气刀轰然横扫,登时炸散成数十段。

气刀光芒收卷,陡然架在晨潇的脖子上,肌肤迎锋破裂,鲜血长流。青帝目光灼灼,冷冷道:“我只数三下,何去何从,你自己定夺。一……”

蛇姥再也抵受不住,泪水模糊了视线,心痛如绞,尖声叫道:“放开他!快放开他!只要……只要你放了他,我什么都告诉你……”

青帝松开手,哈哈大笑,笑声狂喜、悲愤,又凄凉。两仪钟当空飞转,绚光迷离,将他影子斜斜地拉伸在腔壁上,那一瞬间,他已认不出自己。

第十三章 回光神诀

洞中霓光闪耀,映照在众人面容上,时而姹紫嫣红,时而须眉皆碧,阴晴变幻,扑朔迷离。

蛇姥每读一个字,青帝便随之在地上刻写,不过半柱香的工夫,已解译了三分之一。

拓跋野躺在地上,越听越是心惊。第一段文字说的乃是如何运转体内真气,感应神器灵力,短短数百字,看似简单明了,实则却是难以想象的艰深繁复,每一句话都有多重含义,前后连贯起来,更加似是而非,暧昧难明。就像是走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,千折百转,却始终不知出路。

雨师薇勉力想了片刻,只觉得头昏脑胀,气血翻涌,身子一晃,“哇”地喷出一口鲜血,跌坐在地。

拓跋野大凛,沉声道:“妹子,真诀太过精深,对你有害无益,快快塞住双耳,以免走火入魔。”

雨师薇脸色惨白,胸喉中像被大石堵住,连话也说不出来了,点了点头,撕下几条布帛,紧紧地塞住耳朵。晨潇亦难受已极,当下也堵住双耳,不敢再听。

拓跋野凝神聚念,想要将那些经诀从脑海中摒弃而出,但想到这是盘古所创的天地第一神诀,又忍不住心猿意马,侧耳聆听。

蛇姥一字字地读道:“……四方上下曰宇,古往今来曰宙。宇之表无极,宙之端无穷。一沙一世界,一人一宇宙,无穷无极者,又岂在天地之外?”

拓跋野脑中轰然大震,犹如被雷电所劈,反复默念着那句“一沙一世界,一人一宇宙”,暗想:“科大侠将意念比作日月,经脉比作江河,丹田比作大海……比喻的大小虽不相同,但其意思却有相通。人体之内,何尝不是一个小宇宙?心如日月,丹田如九洲,穴道经脉如星辰万象,星移斗转,就如同真气运行一般……”

又听蛇姥念道:“……花开一瞬,玉老千年。寸有所长,尺有所短……”突然想起那首《刹那芳华曲》来,“八千年玉老,一夜枯荣”,就像那日在皮母地丘所见,草木枯荣于刹那,短短一霎已如谷外一年。而这北海极地,一天却如世上一年。时光长短,处处而异,又何以标尺衡量?但倘若……倘若自己能找到这“标尺”,岂不是可以瞬息万变,纵横时空么?

心中怦怦狂跳,又想:“一粒沙中便有一个世界,天地之间,又有多少宇宙?每一个宇宙自有各自的时间,所以‘花开一瞬,玉老千年’……”隐隐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美妙世界,但一时间却又不得其门而入。

他聚精会神,听得如痴如醉,身上那烧灼撕裂的剧痛渐渐感觉不到了。数丈之外,青帝一边刻写经诀,一边凝神思索,时而惊讶狂喜,哈哈大笑,时而骇异迷惘,皱眉苦苦沉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