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蛮荒记(蛮荒三部曲之二)(357)

“轰!”当是时,那沸腾翻滚的水浪突然喷爆了,在汹汹白汽的推涌下,象一条巨大的青龙从眼前咆哮破空,滚滚而上,轰鸣声震耳欲聋。

四壁收缩,天摇地动,众人心神俱是一颤。

拓拔野更不迟疑,天元逆刃、极光气刀轰然合一,凌空怒劈。“嘭”地一声爆响,五气循环,相生相克,四周所有的水浪、炎风、蒸汽……被其席卷,瞬间同化为一,狂飙似的朝众人扑面撞去。

这一刀看似简单无奇,却凝聚了他修炼“天子心法”整整三年之所得,天人相感,万物同化,几乎已臻化境。

众人呼吸一窒,纷纷倒撞横飞。几在同时,他疾冲如电,鬼魅似的斜掠插上,一把抓起从广成子手中松脱而出的泊尧,回身一记“星飞天外”,猛劈在广成子仓促打来的翻天印上,将他震得踉跄飞跌。

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,他又接连几记“天元诀”,绚光爆舞,夭矫回旋,杀得天吴、强良招架不迭,哈哈长笑道:“多谢水伯美意,千里送鲲鱼,让我们合家团圆,共叙天伦!”翻身倒掠,顺势抱住龙女,旋身冲入那滚滚狂流,朝气孔外破空喷去。

这几下一气呵成,快逾闪电,待到众人惊哗起时,他早已怀抱着母子二人,冲天飞出数百丈高。

雨师妾“啊”地失声低呼,怔怔地望着他,双颊酡红如醉,又惊又喜,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相别数年,拓拔野的修为日新月异,当世罕匹,方才屏息敛气站立一旁,竟连她也嗅察不着半点气味!

拓拔野心中欢喜得几欲爆炸开来,紧抱二人飞旋上冲,哈哈大笑道:“夜长有时尽,相逢岂无期?好姐姐,可惜这鲲鱼不是三生石,腥臭水浪更非不老泉!”蓦地低头吻落,紧紧封住了她的双唇。

他来得那么凶猛而又恣肆,宛如暴雪崩山,宛如野火蟟原。她脑中嗡地一响,天旋地转,周身仿佛岩浆喷薄,和他一起熔化了,炸散了,毁灭了,变成了万千纷乱的虚无……

她软绵绵地环臂抱着他,仿佛化成了轻絮,变作了流云,悠悠飘荡在无穷无尽的碧虚;又仿佛碾作了微尘,散成了细雨,扬扬坠落到深不可测的渊底……

她仿佛听见春风吹开了花蕾,溪流漱洗着山石;仿佛看见细雨击碎了池塘,荷叶染青了月色……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每一个萌动的春天,每一个美丽的盛夏,每一个梦想和等待的夜晚。

她仿佛看见那时的夜空,那时的星辰,看见流星划过时她许下的每一个心愿,看见那与他交错而过的、纯净如冰雪的青春。

隐隐约约中,她又似乎听见水浪轰鸣,鲲鱼咆哮,泊尧在耳畔怒道:“呆头兔,你吃了猛犸胆儿啦,快放开我娘!她是我的,不许你亲她……你还亲!你还亲……”心中一颤,泪水如春洪决堤,胸膺中却充盈着无边无垠的欢愉喜悦,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哭呢,还是在笑。

狂风吹来,万象缤纷,倏忽尽散。她紧紧地抱住他,泪水在她与他的舌尖泛开,跌宕成甜蜜而酸楚的五味。

水浪高喷,夜穹无垠,瑰丽的极光在他们四周飞旋闪耀,映照在下方淼淼冰洋上,仿佛很久远的夏夜,那漫天怒放的烟花。

夜长有时尽,相逢岂无期?共枕三生石,齐漱不老泉。南国春暖花开,北海极夜将尽,她等了一生零五年十一个月又二十三天,终于等到了他。

而这一次,终于不再是梦里。

第十一章 涿鹿风云

夜色茫茫,星稀月朗,寥落地悬挂在无边无垠的涿鹿之野上。大风呼号,鼻息间尽是尸臭与草木烧焦的气味。

蚩尤衣袂猎猎,昂然兀立,四周枪戈横斜,尸横遍野,远处依旧有火星在隐隐跳跃。众将士正三三两两,举着火炬穿行其间,搜寻伤者。

漫天兀鹫尖啼,争相扑落,或啄食眼珠,或拽扯肠子,彼此扑翅奔踏,抢成一团;周遭有人走近,立时轰然飞散,但盘旋片刻,便又重新俯冲而下,循环反复,驱之不去。

他弯下腰,抓起一捧土,湿漉漉的泥中大半是暗红的血,心中悲郁如堵。

短短一日,这苍茫无边的草野又吞噬了多少九黎男儿!他们踏过炎沙,涉过冰河,翻过高不可攀的崇山雄岭,杀过不可计数的剽悍凶敌,最终却依旧骨埋碧草,血染黄沙,成了鹰鹫的腹中之物。

这些年来,为了梦想中的蜃楼城,纵横万里,南征北战,从未有过片刻的退缩恐惧。但当此刻,狂风呼啸,苗刀长吟,血沙从指缝间籁籁飞散,突然之间,他竟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苍凉。

一路向西,势如破竹,距离阳虚城已不过三百余里,十年壮志,仿佛指日可酬,然而他却付出了何等惨重的代价呵!

八万苗军身经百战,戟折甲裂,存者不足三成。单只这七日间,血战而死的将士便有一万两千余人,其中甚至包括了与他亲如叔侄的狂人段聿铠,汤谷旧部夏猛、沙真山。以及九黎的雷波与阿皮。

万里山河尽枯骨,五族烽火犹未销。还要经历多少鑫战,掩埋多少勇士,才能击败帝鸿,让天下处处尽是蜃楼城?

忽然又想起当年羽青帝所说的话来。当时年少轻狂,血气方刚,尚不能真正体会其意,如今方知此中艰辛。

远处号角声似有若无,清寒旷远,和着周围低沉的战歌与鸟鸣,更觉彻骨森冷。蚩尤极目四望,东南西北数十里外,篝火隐隐,如星河迤逦,连成一片。他们已被土、水两族三十万大军重重包围,过了凌晨,又将是连番鑫战。不知明夜此时,还会有多少九黎战士幸存下来?

心潮汹涌,双拳紧握,掌心中的碎石都被捏作了齑粉,籁籁纷扬。

晏紫苏见状,又是怜惜又是难过,上前轻轻地握住他的手,正想说些激励话语,腥风扑面,突然觉得一阵强烈地烦闷恶心,忍不住“哇”地弯腰干呕起来。

蚩尤猛吃一惊,只道她受了内伤,忙扶住她肩膀,将真气绵绵传入。

晏紫苏脸色苍白,摇了摇头,双颊又泛起红晕,微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这尸臭味太过刺鼻啦。”心中却是一阵酸苦甜蜜,暗想:“呆子,你就快有一个小鱿鱼了,还不知道么?”

以蚩尤的超卓念力,原本不难察觉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,但这半年来全心战事,对她难免有所疏忽。尤其这一个多月来,姬远玄以十余倍兵力,合围包抄,四面埋伏,将九黎苗军诱困在涿鹿之野,每一日战况都极之惨烈。晏紫苏不愿他有半点分神,故而也绝口不提。

当是时,又听远处脚步沙沙,转头望去,柳浪领着一行人走了过来。当先那人银盔白甲,背负双枪,身上鲜血斑斑,正是金族“雪鹫将军”古思远。

两人又惊又喜,蚩尤大踏步上前,笑道:“古将军,你们可算来了!广成子和百里春秋已经被打退了?陆虎神与黄天犬的大军现在何处?”

古思远神色凝重,朝他躬身行礼,沉声道:“苗帝陛下,陆将军与黄神上虽已突破符禺山之围,但一时半刻,还是不能击溃鬼国尸兵;拔祀汉与天箭的寒荒军也被水妖阻在了中曲山一带,无法赶来。古某奉陛下与素女之旨,率领五千飞骑军先来增援,却被王亥、大鸿拦狙,伤亡甚众,只余九百骑兵到此。”

晏紫苏心中一震,大为失望。

连月来,火族、木族内战正酣,自顾不暇;拓拔野的青龙舰队虽然凯歌高奏,但自入北海后,便渺不知其踪;晨潇所率的蛇族大军也被水妖包抄,在边春山一带陷入苦战。

苗军虽所向披糜,深入土族腹地,奈何遥无援应,又被帝鸿与水妖大军重重包围,要想仅凭一己之力攻破阳虚城,打败贼敌,断无可能。这七日来,血战涿鹿之野,寸步不退,便是等候金族援兵,来个东西夹击,岂料却盼来了如此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