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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秋(173)+番外

反是谭元春面色冷漠,见他进来之后一言不发,不由冷笑一声:“看见我如今下场,你想必很是快慰?”

沈峤静默半晌,对旁边负责看守的玄都山弟子道:“给他解绑,再搬个座垫来。”

弟子有点惶惑:“掌教……?”

沈峤:“无妨,有我在,不会有事。”

左右弟子上前,依言将人解绑,又搬来座垫安放。

沈峤将他们挥退,与谭元春相对而坐。

谭元春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开口,谁知等了许久,却等不到对方只言片语,反倒有些焦躁起来:“你到底要与我说什么,伸头缩头都是一刀,痛快些罢!”

沈峤:“我不知道说什么。”

谭元春:“成王败寇,何必假作慈悲?”

沈峤不为所动,平静道:“大师兄,你我师兄弟数十载,打从我进师门起,每当师尊不在身边,就是你带着我,我们之间相处的时日,比郁蔼袁瑛他们任何一个人还要长,我自以为很了解你,可结果并不是,但你对我,应该是很了解的,我是不是假作慈悲,你也应该清楚,又何必想要故意激怒我呢?”

两人四目相对,谭元春很轻易就望入对方眼底。

黝黑明澈,仿佛一眼就能看透,像从前一样,从未改变过。

他时刻准备竖起来的毛刺一丝丝褪去,少了冷漠与桀骜的神色,最后仅仅剩下一潭死水。

谭元春闭了闭眼:“你准备如何处置我?杀了我给郁蔼偿命吗?”

沈峤:“段文鸯临走前曾对我说,当日你曾在郁蔼耳边以言语挑唆,最终促使他对我下毒。”

谭元春:“不错。”

对方干脆的承认,让沈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颤。

谭元春的眼睛没有漏过这个细节,他嘴角扬起嘲讽弧度:“难不成时至今日,在你心中还对我这个大师兄有所期待?我听说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,一个武功全废的瞎子会遇到什么事情,我几乎能想象得到,不过你不仅能熬过来,武功还得以恢复,这却是我没有料到的。恭喜你,阿峤,师尊曾经说过,武功一道,不外乎循序渐进,但有一种情况例外,便是破而后立,得到机缘,心境武道都得以突飞猛进,不在常例,想必你已经领悟到了师尊所说的这一层,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,也可以含笑瞑目了。”

沈峤:“为什么?”

谭元春知道他问的是上一句:“没有为什么,打从师尊将掌教之位交给你的那一刻,我就一直很不痛快,郁蔼的事情不过刚好是一个契机,我不必自己动手,只需要顺水推舟,何乐而不为呢?你看,就连郁蔼也没发现我是故意挑动他心底对你的不满,今日若不是你出现,我早可名正言顺接过掌教之位了。”

沈峤沉痛中难掩愤怒:“你与我师兄弟那么多年,应该知道我的秉性,当年师尊欲将掌教之位交给我时,我便担心你不快,曾询问过你,那时你并未表露过分毫,哪怕是后来我当上了掌教,你若想要这个位子,我为了同门手足和睦,也必会设法为你转圜,你为何还要如此!”

谭元春哈哈冷笑两声,忽然激动起来:“为何?!你竟然问我为何?!我入师门比你早,师尊却更看重你!我才是大师兄,师尊却对你倾囊相授!抛开这些不说,你天分更高,资质更好,师尊为了门派长远着想,自然更要偏着你一些,我也可以理解,但为何连寻常私下小事,他也一心向着你!在他心里,只有你沈峤一个爱徒,哪里还容得下别人的影子!他若不喜欢我,把我逐出师门便是了,为何要以我们的存在来衬托你的受宠?!”

沈峤心头一片冰凉,难以置信地望着他:“你就是这样看待师尊的?”

谭元春:“师尊宠你爱你,事事偏着你,在你心中,他自然样样完美,无处不好!可是其他人呢!我要掌教,你就施舍给我,是,你友爱手足,你仁厚义气,可那又有什么用,那不是祁凤阁亲手交给我的,我稀罕吗!你给我一百个掌教之位又有何用,我要证明他的做法是错的,你根本担不起他的看重与托付,我要证明玄都山交到你手中是错的,我要让他在地底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,他错了!我要让他记得,他还有个徒弟叫谭元春!”

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大师兄,哪里还有半点多年来和蔼可亲的老好人模样?

沈峤久久不语,只觉疲惫叹息:“袁瑛和横波他们,并没有你这样的想法。”

谭元春冷笑:“那是因为他们入门晚,自打他们入门那天起,师尊就对他们疏于过问,袁瑛他们的武功还是你代师传授大半,他们自然谈不上什么期待,你问一个没喝过粥的人,粥是什么味道,他难道答得出来?”

“你现在知道了,你们心目中那个好人大师兄,从来都是假的,我辛辛苦苦装了几十年,师尊在世时,怕他失望,师尊去世了,又怕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思,如今终于不用装了,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!”

他仰头哈哈大笑:“痛快!痛快!”

沈峤看着他大笑,表情从沉痛渐趋淡漠,什么也没说,站了起来。

谭元春:“你要如何待我?直接杀了我,还是废了我的武功,戳瞎我双目,把我丢出去,体验体验像你当日的痛苦?”

沈峤看了他片刻,忽然抽剑出鞘,趋身向前,伸手拂去。

谭元春只来得及瞧见剑光在眼前闪了数下,自己周身剧痛,再一运气,体内已经空空如也,半点内力也荡然无存。

他果然是要自己体验生不如死的痛苦!谭元春不禁冷笑。

却听沈峤道:“你暗算师兄弟,犯下门规,本该处死,但当日师尊临终曾交代过我,要我爱护手足,护你们周全安乐,更要我待你尊敬有加,不能因为你不是掌教就怠慢你。时至今日,郁蔼已死,师尊九泉之下,必不愿再见到多一个徒弟下去陪他,从今往后,你就去群灵峰为师尊守墓罢,无论寒暑春秋,不得再出群灵峰半步,我也只当你死了。”

他头也不回,渐行渐远,直至身影消失,声音却还久久在此回荡。

谭元春跪坐在地上,对自己身上的痛楚恍若未觉,只怔怔看着沈峤的背影。

半晌,他突然嚎啕大哭!

哭声从刑堂内遥遥传出来,沈峤停住脚步,抬头望天。

天上晴空万里,半点白云也无,透着清澈的蔚蓝,不因众生悲喜而改。

沈峤闭了闭眼,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山河同悲剑,忽然想起当初在山洞中,晏无师拿着此剑剔鱼鳞的情景。

心头悲凉不知不觉,缓缓消散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哼哼,快要临近完结,泥萌这些小妖精反倒留言不积极了,快叫我粗长喵~~

现在可以开始陆续点播番外啦,大王喵会选取一些来写,感情互动应该会有的~

其实今天的标题也可以叫:论万人迷师尊引发的血案

☆、122|第 122 章

尘埃落定,一场变故就此结束。

但对玄都山而言,他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。

郁蔼死了,谭元春武功尽废,余生在守墓中度过,与死了也差不多,其余六位长老里头,有四位受伤不轻,包括刘阅在内,因为先前与谭元春一番交手,脏腑被震伤,恐怕要闭关修养,其余两个也都或多或少有伤在身。

普通弟子更不必说了,乐安和云畅还好说,桑景行等人上山时,他们去通知师父了,半途才跟着孔增赶过来,没有经过山下最惨烈的那场防守厮杀,乐安与萧瑟交手的时候受了些伤,不过因为后者无心恋战,乐安的伤势并不严重。余下弟子,个个伤势惨重,有一个当时被桑景行一掌拍飞,跌落山崖,胸骨尽碎,幸而落崖的时候被一截树枝拦住,整个人挂在那里奄奄一息,直至被人救起。

一眼望去,简直是老弱残兵,哀嚎遍野。

但也正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,那些还对与突厥合作抱有幻想的人,终于看清了突厥人的真面目,也终于意识到,玄都山想要重新入世并在道门中崛起,绝不可能依赖外力。再强大的助力只能锦上添花,归根结底,万事都要靠自己。

沈峤重新接掌玄都山,这件事几乎是无可争议的,无须他提及,除了刘阅之外的五名长老,就主动找上门来,请他继任掌教,并深刻忏悔了自己之前轻信郁蔼的事情。

之前郁蔼失踪,刘阅与谭元春相争掌教之位,如今沈峤已经回来,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毫无争议可言,哪怕刘阅出关,这个掌教也轮不到他来当。

沈峤听罢,半晌没有言语。

众人见状,都有些惴惴不安,只当沈峤会不会心存怨恨,如今大敌撤退,自然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。

谁知沈峤开口却道:“隋朝新建,意欲与道门交好,隋帝赐我于长安建道场,并发下经费,将其用作玄都观修建,我离京之时,玄都观已经接近竣工,往后便是玄都紫府的一处分道场,我精力有限,无法兼顾,所以长安那边的玄都观,我打算让几位长老每年轮流过去打理,不知诸位意下如何?”

几人面面相觑,都没想到沈峤说的会是这件事。

要知道玄都山重开山门之后,虽然郁蔼对外与突厥合作,也下令每年春秋两季招收新弟子,但实际上收效不佳,找上山来拜入师门的人,资质上好的寥寥无几,令长老们大感苦恼,不知如何才能扩大玄都山在道门乃至天下人心目中的影响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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